暴雨砸在码头的铁皮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敲碎。李晚意被反绑在生锈的铁柱上，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嘴角的血渍，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林薇薇举着枪的手在发抖，猩红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枪身，眼底是濒临疯狂的绝望。
“你说，凌墨寒会不会来？”林薇薇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码头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当年能为了凌氏抛弃你，现在凭什么要救你？”
李晚意咬着牙没说话，手腕被麻绳勒出的血痕己经麻木。她看着林薇薇身后那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想起陆沉舟刚才塞给她的微型定位器——在她被掳走前，那个总是沉默跟在身后的男人，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冰凉的金属片塞进她掌心，低声说“别怕”。
雨幕里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两道刺眼的光束刺破黑暗。李晚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在积水里打滑，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门打开的瞬间，凌墨寒的身影逆着光冲出来，昂贵的西装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肩线。
“林薇薇，放了她！”他的声音穿过雨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你要的研究数据，我带过来了。”
林薇薇猛地转身，枪口死死对准凌墨寒的胸口：“把东西扔过来！不准靠近！”她的眼神在凌墨寒和李晚意之间来回扫视，像淬了毒的蛇，“凌墨寒，你知道吗？我恨你这副永远胜券在握的样子！十年前你就该和你那个爹一起死在车祸里！”
李晚意浑身一震。十年前那场车祸，陆沉舟的父亲也在其中，这也是陆沉舟多年来对凌家态度微妙的原因。她看着凌墨寒骤然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明白这场恩怨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凌墨寒缓缓举起双手，将一个加密U盘扔在积水里：“数据在这里。现在放了她。”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李晚意身上，看到她嘴角的血迹时，瞳孔骤然收缩，“你动了她？”
“我只是让她尝尝被抛弃的滋味。”林薇薇踩着水走到U盘旁，弯腰去捡的瞬间，突然调转枪口对准李晚意，“但有些人，活着就是碍眼！”
“晚晚！”凌墨寒嘶吼着扑过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李晚意看见他扑过来的轨迹，看见他身后另一道更快的黑影——陆沉舟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此刻正用身体挡在她身前。
但子弹终究是更快的。
剧痛穿透皮肉的声音被雨声掩盖，凌墨寒扑倒李晚意的瞬间，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在雨里炸开。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她甚至能看清他白衬衫上迅速晕开的暗红，像极了那年她生日时，他亲手给她做的草莓酱。
“墨寒！”李晚意的声音被堵住，凌墨寒用最后一丝力气捂住她的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濒死的颤抖。
“别说话...听话...”他的指尖在她后颈轻轻，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别怕，有我”。李晚意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收拾行李要走，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指尖在同一个位置反复，只是那时的他，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挣扎。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薇薇被冲上来的警察按在水里，她还在疯狂地尖叫：“凌墨寒！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陆沉舟解开李晚意手上的绳子时，她的手指己经僵硬得无法弯曲。她扑到凌墨寒身边，摸到他温热的血正从指缝里往外涌，像要把她这三年来刻意冰封的心也一并烫化。
“凌墨寒你撑住！”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死死按住他的伤口，“你不是要解释吗？你起来说清楚！”
凌墨寒的睫毛上挂着雨水，虚弱地眨了眨，视线在她脸上聚焦又涣散：“晚晚...戒指...还在吗？”他咳了口血，染红了她的手背，“我找了三年...”
李晚意摸到领口内侧的铂金戒指，那是当年他求婚时送的，她赌气摘了又忍不住藏在贴身的地方。冰凉的金属硌着胸口，像他从未说出口的挽留。
“在...我一首戴着。”她哽咽着将戒指塞进他掌心，“你抓紧了，不许掉。”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要握紧，却最终无力地垂落。急救车的灯光刺破雨幕时，李晚意感觉自己的世界也跟着暗了下去。
医院的消毒水味总让李晚意想起大学实验室。那时凌墨寒总爱穿着白大褂靠在门框上看她做实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发梢跳成金斑，他会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变戏法似的拿出草莓糖葫芦——知道她怕酸，特意去糖画铺裹了三层糖衣。
“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护士的声音打断回忆。李晚意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抖得握不住笔，墨水在签名处晕开一团墨渍，像极了凌墨寒倒下时胸口的血迹。
“他不会有事的。”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递来一杯热咖啡，“当年车祸那么重的伤，他都熬过来了。”他的衬衫袖口沾着血迹，不知是凌墨寒的还是他自己的——刚才制服林薇薇的手下时，他手臂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李晚意没接咖啡，只是盯着急救室的红灯：“陆沉舟，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三年前他明明对她那么绝情，看着她淋雨都不肯递一把伞，现在却肯为她挡子弹。
陆沉舟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十年前的车祸现场，少年凌墨寒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背景里翻倒的车里，陆沉舟的父亲趴在方向盘上，己经没了呼吸。
“那天林薇薇也在车里。”陆沉舟的声音很轻，“凌墨寒的父亲为了避让突然冲出来的林薇薇，才打了方向盘。林薇薇一首觉得是凌家害了她父母，这些年处心积虑想报复。”他顿了顿，“三年前她拿你舅舅的研究成果威胁凌墨寒，说不跟你分手，就曝光研究数据让你舅舅身败名裂。”
李晚意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她舅舅是生物研究所的教授，三年前突然因“学术不端”被停职，原来不是意外。
“他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是吗？”陆沉舟苦笑，“他总觉得自己能扛住所有事，却不知道有些伤害，藏得越深，刺得越疼。”
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说：“手术很成功，但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今晚，看他自己的意志。”
李晚意在ICU外守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她趴在玻璃上，看见凌墨寒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他大学时总爱熬夜看财经报，她就坐在旁边啃苹果，把苹果核准确地扔进他敞开的西装口袋里。那时他总无奈地弹她的额头，却从不真的生气。
陆沉舟带来早餐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她接过三明治，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胃里一阵阵翻涌。
“林薇薇招了。”陆沉舟递给她一张湿巾，“你舅舅的研究其实是被她篡改了数据，她还买通了研究所的助理，伪造了证据。你舅舅知道一些内情，所以一首被她钳制着。”他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警方己经去接你舅舅了，他应该会说出真相。”
李晚意的手一抖，三明治掉在地上。她想起舅舅每次见她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三年前她搬走那天，舅舅红着眼睛说“晚晚，别恨墨寒”，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中午时分，ICU的门开了。护士出来换液体，李晚意抓住机会问：“他情况怎么样？”
“病人一首没醒，但手指偶尔会动，好像在抓什么东西。”护士叹了口气，“嘴里还反复念叨着...晚晚？”
李晚意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走到玻璃前，轻轻叩击着：“凌墨寒，我在这儿。”她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进去，微弱得像蚊蚋，“你不是要解释吗？你醒过来，我就听，好不好？”
她蹲在地上，看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静脉，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他曾说要亲手给她设计婚纱，画了无数张草图，最后却在她提出想看成品时，冷着脸说“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大概正被林薇薇逼得焦头烂额。
傍晚时，陆沉舟又来送晚餐，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人。
“李小姐，这是你舅舅托我们转交的东西。”警察递来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个笔记本，“他说等凌先生脱离危险，再让你打开。”
李晚意捏着那个薄薄的本子，突然很害怕。她怕里面藏着更伤人的真相，怕凌墨寒的牺牲到头来只是一场自作多情。
陆沉舟看着她发抖的手，轻声说：“如果不敢看，我可以先替你...”
“不用。”李晚意打断他，将笔记本塞进包里，“我自己等他醒了一起看。”她抬头望向ICU，“他欠我的，总得亲口说清楚。”
深夜的走廊格外安静，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回荡。李晚意趴在玻璃上睡着了，梦里又回到大学的银杏道，凌墨寒穿着白衬衫追在她身后跑，手里举着那枚后来被她丢弃的戒指，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金线，像他从未断裂的牵挂。
凌晨三点，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李晚意猛地惊醒，看见医生护士冲进ICU，她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被护士拦在外面：“家属请留步！”
“让我进去！他是为了我才...”李晚意的声音被警报声淹没，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见医生正在电击凌墨寒的胸口，看见他的身体一次次弹起又落下，像个破败的布偶。
不知过了多久，警报声停了。医生摘下听诊器，疲惫地朝外面摇了摇头。
李晚意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包里的笔记本硌着腰，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ICU的门，仿佛下一秒凌墨寒就会像从前那样，推开门对她皱眉：“李晚意，又在地上坐多久了？”
护士走出来，递给她一条毯子：“家属，节哀。”
“他不会死的。”李晚意喃喃自语，从包里掏出那枚戒指，紧紧攥在掌心，“他说过要亲手给我戴上的...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就在这时，ICU的门再次打开，医生惊喜地喊道：“病人有自主呼吸了！心率在回升！”
李晚意猛地站起来，几乎要冲破阻拦冲进去。她看见凌墨寒的手指动了动，监护仪上的曲线逐渐平稳，像她终于找回节奏的心跳。
她贴在玻璃上，看着他苍白却渐渐有了生气的脸，轻声说：“凌墨寒，你听着。”
“你欠我的三年，欠我的解释，欠我的婚礼...”她的声音带着泪，却异常坚定，“我都记着呢。”
“你要是敢不醒，这些债，我就追到地府去要。”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凌墨寒的睫毛颤了颤。李晚意屏住呼吸，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混沌的视线穿过玻璃，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感情，就算隔了三年的风雨，就算染了血色的代价，也终究是凉不了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走廊的尽头，陆沉舟看着这一幕，默默收起了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收到的消息：“陆总，查到十年前车祸的刹车，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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