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草?!”
苏半夏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清晨湿冷的空气,也凿得陈小串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石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石头!昨晚那包灰白粉……你从哪捡的?!”
石头被陈小串的脸色和语气吓住了,他茫然地眨了眨那双野性未褪的眼睛,努力回忆着,嘶哑地开口:“破……破庙……后墙……药……药渣堆……”
药渣堆!陈小串脑子里“嗡”的一声!是了!昨晚在破庙翻找工具时,那堆散发着苦涩味道的废弃药渣!他当时只想着找点能用的东西,鬼使神差地捡了那包灰白粉末,以为是某种草药粉……竟然是断肠草!剧毒!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让他如坠冰窟!杀人!他差点用那东西杀了王三!虽然王三该死,但绝不是这种方式!一旦坐实了毒杀,他和石头绝对会被官府当成替罪羊,千刀万剐!
街角那边,苏半夏己经指挥着王三那两个吓傻了的跟班,七手八脚地将在地、口吐白沫、脸色青白、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王三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巷子另一头奔去,显然是去回春堂的方向。苏半夏临走前,清冷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陈小串和石头藏身的巷口,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陈小串心脏狂跳,下意识地缩回了脑袋。
巷子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清晨的薄雾似乎更浓了,带着阴冷的湿气,钻进陈小串破烂的麻衣,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后背,手脚冰凉。
“串……串哥?”石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着陈小串惨白的脸,又看看街角王三被抬走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后怕和茫然,“我们……跑?”
跑?能跑到哪里去?陈小串绝望地闭了闭眼。王三中毒的事瞒不住,苏半夏肯定猜到了和他们有关。就算王三命大没死,等他缓过劲来,绝对会带着人把临安府的贫民窟翻个底朝天!还有那个神秘老者……他昨晚才给了银子,今天就出了毒杀地痞的事……他会不会也认为是自己干的?
危机如同无形的绞索,骤然勒紧!破庙回不去了,这里也暴露了!怀里的碎银子此刻不再是希望,而是烫手的山芋!那点最后的辣椒粉,更是催命符!
必须立刻转移!找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然后……尽快把那点辣椒粉用掉!变成食物,变成活下去的资本!否则,怀璧其罪!
“跑!”陈小串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但不是现在!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他挣扎着站起身,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这条肮脏、堆满杂物的小巷。
“石头!这附近……有没有那种……没人管的、能遮风挡雨、最好靠近水边的地方?”陈小串语速飞快。靠近水边,方便清洗,也方便处理“食材”。
石头皱着眉,努力思索着。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晨雾笼罩的巷子里扫视,像在搜寻猎物的痕迹。片刻,他眼睛一亮,指向巷子深处:“有!桥……桥洞!”
桥洞?!陈小串眼睛也亮了!好地方!隐蔽,有顶,靠水!简首是天然的庇护所!
“走!带路!”陈小串毫不犹豫,一把抓起地上那个简陋的自制烤架(铁片和铁条)和半截破铁桶做的接油盘,又把装着辣椒粉的破布包和碎银子在怀里仔细掖好。石头则飞快地将昨晚“顺”回来的那只死耗子揣进怀里(他显然还没放弃这个“美味”),又警惕地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攥在手里。
两人像两只惊弓之鸟,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快速穿行。石头对这片区域异常熟悉,带着陈小串避开可能有人的主道,专挑最偏僻、最肮脏的小路。七拐八绕,空气中的潮湿水汽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淤泥和水草气味。
终于,穿过一条几乎被垃圾堵死的窄巷,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宽阔的河道出现在眼前。河水浑浊,呈深绿色,上面漂浮着腐烂的菜叶、破布和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一座石桥横跨河上,桥身斑驳,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桥洞就在下方,被桥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格外阴森。洞口不大,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到堆着些杂物和淤泥。河风带着水腥味和垃圾的腐臭,从桥洞里灌出来,吹得人透心凉。
但陈小串的眼睛却亮了!就是这里!够隐蔽!桥洞入口狭窄,易守难攻!头顶有桥板遮风挡雨!旁边就是水源(虽然脏了点),而且远离人烟!
“好!就这儿了!”陈小串当机立断。
两人迅速钻进桥洞。里面空间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一些,但也仅能容下西五个人弯腰活动。地面是潮湿的淤泥和碎石,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水腥气。角落里堆着一些朽烂的破木板和几捆湿漉漉的、散发着恶臭的烂草席。
“收拾一下!”陈小串放下手里的家伙什,立刻动手。石头也二话不说,跟着清理。他们把烂草席拖到洞口,挡住一部分灌进来的冷风,又将破木板堆叠起来,在洞内靠墙的地方搭了一个勉强能坐能躺的简陋平台,尽量远离湿漉漉的地面。
陈小串的目光落在洞口内侧一块相对平整、干燥的大石头上。它像一张天然的桌子,位置绝佳!背风,避光,离洞口有一定距离,油烟不容易飘出去被外面的人发现。
“就是它了!”陈小串心中一喜,立刻将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片烤架搬过去,用几块小石头垫稳。半截破铁桶做的接油盘放在下方。一个极其简陋但功能齐全的烧烤“工作台”就算完成了!
“石头!”陈小串喘了口气,看向石头,“生火!稳当点!”
石头点点头,立刻在洞口避风处重新收集枯枝败叶,动作麻利了许多。很快,一小堆篝火再次燃烧起来,橘红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桥洞里的一丝阴冷和湿气,也带来了微弱的光明和暖意。
火光映照着陈小串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他掏出怀里那个被捏得皱巴巴的破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那点红得刺眼的辣椒粉,只剩下最后一小撮,薄薄地铺在布底,像一团凝固的火焰,也像他此刻全部的希望和赌注。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把它变成食物!变成吸引人的“奇香”,变成立足的资本!否则,等王三缓过来,或者被官府盯上,一切都完了!
他目光扫过石头怀里揣着的那只死耗子,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不行!这玩意儿卖相太差,味道太冲,用来做“招牌”简首是自砸饭碗!
“石头,”陈小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浑浊的河水,“去!看看河里!有没有……鱼?或者……螺?实在不行……找点干净的水草!”
石头愣了一下,看看河水,又看看陈小串严肃的表情,点点头,二话不说,像条灵活的泥鳅,哧溜一下就钻出了桥洞,贴着河岸的烂泥滩开始搜寻。
陈小串则留在桥洞里,守着那点珍贵的红粉和篝火。他拿出那块当菜刀用的薄铁片,在石头上用力地磨着,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他需要更锋利的刃口,来处理即将到来的“食材”。每磨一下,他的心都揪紧一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成功!
时间在磨刀声和篝火的噼啪声中缓慢流逝。桥洞外,石头在淤泥和水草间艰难地摸索着,不时传来踩到烂泥的噗嗤声。陈小串的心悬在半空,既担心石头一无所获,又担心他遇到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传来动静。石头浑身湿漉漉、沾满黑泥地爬了回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东西——几片边缘带着锯齿的、深绿色的、湿漉漉的叶子。
“水……水芹?”石头嘶哑地说,将叶子递到陈小串面前。叶片很嫩,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清香。
没有鱼,没有螺,只有水芹。
陈小串看着那几片鲜嫩的水芹,又看看石头脸上和手上的污泥,心中五味杂陈。他接过水芹,入手冰凉,带着河水的腥气。他走到河边,仔细地将水芹在相对干净的水流里漂洗了几遍,洗掉泥土和污物。
回到桥洞,篝火正旺。陈小串将洗净的水芹甩了甩水珠。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他拿起那根磨尖的铁条,小心翼翼地将几片水芹的梗部叠在一起,用铁条尖细的一端,极其小心地穿了过去!一片、两片……穿成了一串简陋无比的“素串”。
然后,他拿起那个装着最后一点辣椒粉的破布包,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屏住呼吸,用指尖捻起最微小、最微小的一点点红粉——几乎肉眼难以看清的量——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极其均匀、极其轻柔地,撒在了那串翠绿的水芹串表面!
金红色的粉末点缀在碧绿的叶片上,在篝火的映照下,形成一种奇异而的色彩对比。
陈小串将这串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奇香素串”,小心翼翼地架在了斜置的铁片烤架上,靠近火源,但又不能太近。他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候,用一根小树枝轻轻翻动。翠绿的水芹在火焰的舔舐下,边缘迅速卷曲,颜色变得更加鲜亮,水分被逼出,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植物清香、水汽蒸腾气息、以及那一点点穿越时空的霸道辛香的奇异味道,在封闭的桥洞内悄然弥漫开来!这味道不同于之前的肉香,更加清新,却也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穿透力!
石头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紧盯着那串在火焰中微微蜷缩、点缀着红粉的绿色,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着。
就在这时,陈小串眼角的余光瞥见,被烂草席遮挡了大半的桥洞入口缝隙外,浑浊的河水岸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穿着灰扑扑衣裳的身影晃了一下。
他心中警铃微响,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位置,借着桥洞内篝火的光影,透过草席的缝隙,警惕地向外望去。
只见离桥洞十几步远的河岸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淤泥里,背对着桥洞,似乎在挖着什么。那身影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模样,头发枯黄,乱糟糟地扎着两个小揪揪,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打着好几个补丁。她(看身形像个小女孩)挖得很专注,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泥里。
陈小串松了口气。不是王三的人,也不是官差,看起来只是个在河边挖野菜或者找东西吃的穷苦孩子。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瞬间,一阵裹挟着水芹清香的河风,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草席的缝隙,飘向了河岸边……
那个蹲在淤泥里挖东西的小小身影,动作突然顿住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茫然地转动着脏兮兮的小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鼻翼,在晨风中,微微地、轻轻地翕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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