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的时光在蝉鸣、蛙声、饭菜香和田间地头的闲逛中飞快流逝。
离别的前一天,天气异常闷热,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到了傍晚,天色骤然阴沉,乌云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天空。
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白杨树疯狂地摇摆着枝叶,发出呜呜的啸叫。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雷声在低沉的云层中滚动,闪电撕裂天幕。
屋里早早拉亮了电灯,昏黄的灯光在风雨飘摇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太姥姥坐在炕沿上,就着灯光缝补一件旧衣服。
宁悦和田正国坐在炕桌旁,桌上摆着太姥姥下午新摘下来、用井水湃过的黄瓜和西红柿,脆生生、凉丝丝的。
窗外的雨声、雷声、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隔绝外界的屏障。屋内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三人平稳的呼吸。
宁悦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颈间那枚温润的白玉灵狐吊坠上。
这两周在屯子里,尤其是在那座修缮一新的小土庙前,她总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太姥姥默默守护着那座庙,这枚玉坠又守护着什么?它与太姥姥的家族,与自己,与田正国和上官瑞之间,究竟缠绕着怎样的宿命丝线?是否跟上官瑞所说的“守护契约”有关?
窗外的雨更大了,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屋内,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响。
田正国被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太姥姥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稳稳地缝着针线,仿佛对这样的天气习以为常。
就在雷声的余音中,宁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被这天地之威赋予了勇气。她抬起头,看向灯光下太姥姥专注而安详的侧脸,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雨幕:
“太姥姥,”她的指尖轻轻着冰凉的玉狐,那触感此刻异常清晰,“这枚吊坠…您把它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说它是‘缘法’,是‘护身符’。我这些年,戴着它,经历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她顿了顿,脑海中闪过锡城月下的微光,圣水洞璀璨的爆发,私生预警,初一修罗场的警告,还有面对上官瑞时不同温度的提示……
“我也查过很多资料,请教过教授……他提到,在一些非常古老的萨满传说和边疆秘闻里,这种形态的玉狐,似乎…跟一种极其特殊的守护契约有关?守护的不仅是人,更是某种…延续?”
她的目光带着探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太姥姥,您能告诉我,它的故事吗?它…到底在守护着什么?它和西头那座小庙里的狐仙…是不是同源?”
太姥姥穿针引线的手,在宁悦话音落下的瞬间,微微停顿了。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平日里的爽朗慈祥,而变得异常凝重,眼神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雨帘和墙壁,落在了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衣物,端起炕桌上那个印着红双喜的旧搪瓷缸,慢慢地喝了一口里面温热的茉莉花茶。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偶尔滚过的闷雷,以及炉子上水壶里开水翻滚的微弱咕嘟声。
“这玉坠啊…”太姥姥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奇特有的韵律,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岁月的尘埃,“它不是每一代都有缘佩戴的。传到我这代之前,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我的奶奶,富察·明玉。”
太姥姥的声音将时间拉回了百多年前的晚清。
她的奶奶,富察·明玉,并非生于江南水乡的温柔富贵乡,而是诞生在风雪弥漫、铁马冰河的北疆重镇——瑷珲城,今黑河附近。
她的父亲,富察·哈占,是镇守黑龙江畔、手握重兵的世袭佐领,官居正三品,是朝廷倚仗的封疆大吏,在苦寒之地撑起一道屏障。
明玉是将军府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小在军营的号角声、骏马的嘶鸣和边塞呼啸的风雪中长大。
她骨子里流淌着满洲姑奶奶的英气与北地特有的明媚爽朗,不仅通晓诗书,更难得的是骑射功夫不让须眉,能挽强弓,策骏马。
她生得极美,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清澈,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像一朵迎着风雪傲然绽放的芍药花,是瑷珲城最耀眼的存在。
在这座粗犷的边城里,明玉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名叫阿克敦。
阿克敦是将军麾下一名骁骑校的儿子,父亲早亡,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
两人年纪相仿,自小在军营的马场边追逐、在黑龙江厚实的冰面上抽冰尜、在开满达子香(杜鹃花)的山坡上嬉戏。
阿克敦沉默寡言,像一株扎根在冻土里的白桦树,挺拔而坚韧,却有着一身精湛的武艺和一颗对明玉无比赤诚的心。他看明玉的眼神,总是清澈专注,带着少年人最纯粹、不掺一丝杂质的爱慕。
明玉也喜欢这个像山一样可靠、像火一样温暖的伙伴。
两人常在月华如练的夜晚,偷偷避开府里的嬷嬷,溜到空旷寂静的江边,对着冰封如镜的江面和漫天低垂的星辰,许下稚嫩却无比真挚的誓言:“生同衾,死同穴。”
那时,明玉颈间就戴着这枚家传的白玉灵狐吊坠。月光下,玉狐的轮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眼眸处那点金褐皮色流转着神秘的光泽。
然而,身为世袭武将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虽为女子,但家族需要她招婿入赘以延续血脉和世袭的爵位,明玉的婚姻注定无法由己。
及笄之年,将军府邸的门槛几乎被闻风而来的提亲者踏破。
老将军哈占内心忧思重重。他深知朝廷对边疆武将的猜忌日深,也明白家族世袭的荣耀和守护边疆的责任绝不能在他这一代断绝。
他需要一个能稳固家族地位、延续香火、甚至能在未来动荡中撑起整个门户的强力支撑。
仅靠一桩婚姻,风险太大。
于是,一个在晚清边疆权贵中虽非主流、却因时局所迫而并非孤例的决定,在哈占将军反复权衡后被艰难地做出——
榜下招婿,三夫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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