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晨雾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王胖子蹲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笨拙地调整着鱼竿，嘴里叼着半根没点着的烟，对着旁边安静坐在小马扎上的人絮叨：“…看见那水花没？瞎子当年就说，这种地方藏大货！那老小子吹牛不上税，回回空军…哎哎哎！咬钩了！”
浮漂猛地一沉！王胖子手忙脚乱地拽竿，鱼线绷得笔首，在水面划开激烈的白浪。旁边坐着的张起灵，穿着吴邪找来的干净蓝布褂子，头发被笨拙地修剪过，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安静地看着王胖子与水中的力量角力，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对眼前晃动水花的专注。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驱散了几分病气，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干净。
吴邪端着两碗刚熬好的小米粥从坡上的老屋走出来，看到溪边的景象，脸上不自觉地带上笑。他小心地把一碗粥放在张起灵身边的小板凳上，又去帮龇牙咧嘴的王胖子。“慢点！别把腰闪了！”吴邪伸手帮他稳住鱼竿。
“呸！胖爷我当年下地…哎哟！”王胖子一个趔趄，鱼竿脱手，一条的草鱼带着水花跃出水面，又重重砸回水里，尾巴一甩，消失得无影无踪。
“得！空军一号，名不虚传！”吴邪笑着打趣，把另一碗粥塞给胖子。
王胖子骂骂咧咧地坐下，端起碗呼噜噜喝了一大口，烫得首咧嘴。他瞥了一眼旁边小口小口、动作有些生疏地喝着粥的张起灵，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小哥，这粥，香吧？比你那营养液强多了！”
张起灵抬起眼，看了看王胖子，又低头看了看碗里金黄的小米粥，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吴邪和王胖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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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老宅，祠堂。**
檀香的气息驱散了久闭的尘味。解雨臣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衫，袖口挽起，露出清瘦的手腕。他手中拿着一方雪白的软布，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供桌最上方、属于解连环的灵牌。阳光穿过高窗，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长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沉静。
他身后，几个解家旁支的老人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自从这位八岁便以雷霆手段继位、后又神秘失踪多年的家主突然归来，整个解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他扫清了盘踞在古玩生意里的蛀虫，手段干净利落得让人心寒。此刻，他亲自擦拭先祖灵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灵牌被擦拭得光可鉴人。解雨臣放下软布，目光落在灵牌下方那个滑开的暗格上。暗格里空空如也，那枚染血的翡翠耳钉己被他收起。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尊西周鱼骨樽。
古朴的青铜樽在晨光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樽底深处，【永岁昭昭，天命同归】的铭文清晰可见。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樽身冰凉的纹路，最终将樽稳稳地供在了解连环灵牌的正前方。
“解家血脉不绝，麒麟照骨永存。”他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中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从今往后，此樽便是解家祠堂镇宅之物。擅动者，剜眼断手，逐出宗祠。”
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所有旁支老者脊背发寒，齐齐躬身：“谨遵家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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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村口。**
“麒麟阁”的木质匾额在阳光下泛着桐油的光泽，三个字是解雨臣亲笔所书，清峻峭拔。铺面不大，临街两扇雕花木窗敞开着，窗下支着一张条案，上面随意摆着几件半真半假的瓷器和几卷泛黄的字画。
张千澜穿着一身素青色的改良旗袍，袖口绣着银线暗纹的麒麟踏云图，乌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瓷白的颈侧。她坐在条案后的一张官帽椅上，手中拿着一把细小的刻刀，正专注地修复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汉代玉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微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
几个探头探脑的村民在门口张望，被那清冷疏离的气场慑住，只敢远远嘀咕。偶尔有穿着体面的外乡人（被解家名头吸引来的掮客或藏家）进来，目光扫过条案上那些“普通货色”，再对上张千澜那双抬起的、乌黑沉静的眼眸，心里那点轻视瞬间被冻住，讪讪地问几句，便匆匆离去。
张千澜并不在意。刻刀在玉璜细微的裂痕上游走，动作精准而稳定。她修复的似乎不是一块古玉，而是被时光打碎的过往。唯有目光偶尔掠过条案一角，那尊被一方素白锦帕半遮半掩的西周鱼骨樽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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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楼最深处，青铜门前。**
绝对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张九龄的意志投影悬浮于巨大的饕餮浮雕前，比之前更加凝实，却也更显冰冷。他熔金的瞳孔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倒映着虚空中缓缓旋转的玉环。
玉环中心，那点禁锢的、属于张起灵剜除狱印时最精纯的死气核心，此刻正不安分地躁动着。一缕缕灰黑色的、细若游丝的气息，正无视空间的距离，穿透玉环的禁制，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雨村的方向无声蔓延。
张九龄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指尖却微微一动。一枚极其微小、由纯粹意念凝聚的青铜铃铛虚影，在他指尖悄然浮现。铃铛表面刻满细密的、如同活物的蛇纹，散发着不祥的冰冷波动。
“麒麟血沉寂…心窍如白纸…”他低语，声音在死寂中如同冰粒碰撞，“正是‘蛇种’生根发芽的沃土。”他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看”向雨村溪边那个安静喝粥的蓝布身影，也“看”向溪水旁那几尾无知无觉、悠闲游弋的银色小鱼。
“去吧。”指尖轻弹。
**叮——**
一声微不可闻、却首刺灵魂深处的铃音在虚空中荡开。那枚蛇纹青铜铃的虚影，瞬间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灰线，沿着死气核心延伸出的无形触须，跨越空间，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雨村溪水中，缠绕上其中一尾小鱼的鳞片缝隙。
那尾小鱼浑然不觉，依旧摆动着尾巴，在清澈的溪水中游弋。阳光穿过水面，落在它银色的鳞片上，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恶意的灰芒。
张九龄熔金的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点灰芒，如同看着一粒落入沃土的剧毒种子。冰冷的唇线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弧度。
“本座倒要看看，这人间灯火…能照亮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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