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归墟泉眼最后的乳白光晕温柔地包裹着沉眠的吴邪和霍秀秀怀中的苏万。张千澜乌发垂肩，指尖拂过西周鱼骨樽温润的樽身，樽底那行【永岁昭昭，天命同归】的铭文流淌着静谧的光。她抬眸，视线穿透虚空中渐渐淡去的星图通道，仿佛看到了古楼底层那道暗金色疤痕旁，解雨臣清冷回望的眼。一丝极淡的暖意，融化了眼底沉淀的万载寒霜。
“走了。”她低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残破的旗袍下摆拂过虚空，西周鱼骨樽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袖中。她俯身，一手一个，如同拎起两只倦鸟，将昏迷的吴邪和虚脱的苏万稳稳扶住。霍秀秀连忙搀住苏万另一边。
张千澜的目光最后扫过这片死寂的战场——玉化士兵的残躯、崩碎的血眼残渣、翻涌未平的归墟潮汐。熔金的漠然彻底褪去，唯余一片沉寂的苍凉。她不再停留，转身，步伐坚定地踏入归墟能量乱流中自行分开的一条通道，身影连同她护住的人，一同消失在混沌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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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古楼，底层。**
暗金色的封印疤痕如同大地的伤疤，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稳固波动。张隆半指挥着幸存的张家人，沉默而高效地清理废墟，收敛遗体。王胖子抱着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盛放着黑瞎子枯槁残躯火化后仅存的骨灰和几块无法烧融的青铜碎屑。他肥胖的身体佝偻着，对着陶罐喃喃自语，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解雨臣静立在疤痕旁，心口烙印的灼痛与体内病毒蛰伏的阴冷交替侵袭，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却依旧挺拔如孤峰。他清冷的目光扫过忙碌的张家子弟，扫过王胖子怀中那粗糙的陶罐，最终落向青铜门的方向。眉间那点乳白印记微微发烫，无声传递着跨越空间的讯息——她己启程。
“胖子。”解雨臣开口，声音带着久未休息的沙哑，“黑瞎子的后事，按他生前玩笑说的办。”
王胖子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解雨臣：“他…他说过啥？”
“骨灰，”解雨臣的目光投向古楼深处那条通往青铜门核心的幽暗甬道，“撒在青铜门缝里。他说…那地方，清净。”
王胖子愣了半晌，蜡黄的脸上肌肉抽搐，最终化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狠狠抹了把脸：“操！这瞎子的品味…真他娘的…绝了！”他抱着陶罐，脚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那条甬道。张隆半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挥手让两名张家子弟跟上护卫。
解雨臣收回目光，转向一旁被安置在简易担架上的张起灵。苏万剜除狱印留下的恐怖伤口己被紧急处理包扎，但纱布下依旧渗出暗红的血渍。张起灵昏迷着，呼吸微弱，眉宇间却是一片近乎稚童的空白与宁静，仿佛一张被强行擦去所有墨迹的白纸。
“他怎么样？”解雨臣问守在旁边的霍秀秀。
霍秀秀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未干，却强撑着精神：“苏万透支太大，还在昏睡。小哥…小哥他…”她看着张起灵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哽咽，“苏万说，狱印连同心脉附近的死气根基被强行剜除，损伤极大，麒麟血彻底沉寂…能活下来己是奇迹…但…但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解雨臣沉默地看着张起灵空白的睡颜，眼前闪过他手持黑金古刀、沉默如山的背影，闪过他最终被死气吞噬、灰焰燃烧的眼瞳。良久，他缓缓道：“忘了也好。张家欠他的。”他抬手指向古楼上层，“准备最好的医疗舱，维持生命体征。等他身体能承受，送去…雨村。”
“雨村？”霍秀秀一怔。
“嗯。”解雨臣不再多言，目光投向升降梯口。那里，张海客正带着几名海外支脉的精锐快步走来，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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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张家古楼外，临时营地。**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疲惫却劫后余生的脸。吴邪背后的伤口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清明。他捧着一碗热汤，看着对面帐篷里安静沉睡的张起灵，又看看旁边帐篷中还在输液的苏万，目光最后落在篝火旁独自饮酒的王胖子身上。
胖子脚边放着那个空了的陶罐。他喝得很猛，劣质白酒呛得他首咳嗽，蜡黄的脸上涕泪横流。
“瞎子…你他妈…真撒手不管了…”他对着篝火含糊地嘟囔，“说好的…德国大妞…还没…没看呢…”
吴邪默默放下碗，走过去，挨着胖子坐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自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胖子，”吴邪的声音带着沙哑，“以后…我陪你看。”
王胖子浑浊的眼珠转向吴邪，看了半晌，猛地一把抱住吴邪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压抑了数日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这个市侩精明却重情重义的汉子最后的心防。吴邪紧紧回抱着他，眼眶通红，沉默地承受着兄弟的悲伤。
营地边缘的阴影里，解雨臣静静伫立。他换下了染血的病号服，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衫，夜风吹拂衣摆，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清冷。他看着篝火旁相拥哭泣的两人，看着帐篷里沉睡的同伴，清冷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疲惫与释然悄然晕开。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张千澜无声地走到他身边。她同样换了一身素色旗袍，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洗去了战场的硝烟与血腥，只余下劫波渡尽的沉静与一丝挥之不去的苍白脆弱。她手中，托着那尊西周鱼骨樽。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营地中那簇在寒夜中跳跃的人间灯火，谁也没有说话。冰冷的夜风中，唯有鱼骨樽底那行【永岁昭昭，天命同归】的铭文，流淌着温润而恒久的光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也如同无声的契约。
许久，张千澜才低声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张起灵…你打算怎么办？”
“送去雨村。”解雨臣的声音平静无波，“吴邪和胖子会照顾他。”
“你呢？”张千澜侧眸看他，乌黑的瞳孔映着篝火的光。
解雨臣的目光从篝火移向远方沉沉的夜色，那里是解家祖宅的方向。“解家祠堂的灰，该扫一扫了。”他顿了顿，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然后…去雨村。开间铺子。”
张千澜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鱼骨樽光滑的樽壁上划过：“…古董铺？”
“嗯。”解雨臣的视线落回她手中的樽，月光下，他苍白的唇角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店名…就叫‘麒麟阁’。”
张千澜的手指微微一顿。她垂眸看着樽底流淌的天命铭文，冰冷的唇线也缓缓化开一丝极淡的弧度，如同冰河初融。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托着鱼骨樽的手，向解雨臣的方向，微微递近了一寸。
解雨臣同样沉默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并未去接樽，而是轻轻覆在了她托着樽的手背上。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一丝新生的暖意。两人的手，隔着微凉的青铜樽身，在篝火与星光的见证下，无声交叠。
鱼骨樽底，天命铭文的光芒，在这一刻，温柔地照亮了两人交叠的指尖，也照亮了脚下这片历经劫难、却终将迎来朝阳的人间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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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门最深处。**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张九龄的意志如同亘古的冰川。他熔金的瞳孔穿透无尽虚空，“看”着营地篝火旁相拥的凡人，看着阴影中指尖交叠的两人，看着鱼骨樽底流淌的契约微光。
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枚悬浮于虚无的玉环在他意念中缓缓旋转，玉环中心，那点禁锢的、属于张起灵的死气核心，如同毒蛇般盘踞蛰伏，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人间灯火…”冰冷的低语在死寂中回荡，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嘲弄，“燃得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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