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暴雨如银针坠落,货轮甲板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林晚意攥着沈知砚塞来的青霉素药瓶,指腹着瓶身"失效日期:1935.01"的字样。三天前在陆公馆,沈知砚替她换药时压低声音:"带着这个,逃出去......"此刻药瓶表面的水珠混着她的泪水,在掌心晕开模糊的倒影。
"别动。"枪管贴上她后颈的瞬间,林晚意浑身僵硬。陆沉舟的呼吸喷在她潮湿的发间,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他的军装肩头洇着大片血渍,左眼下方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她的锁骨上。
"跟我回去,我让沈知砚活着。"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却在触及她颤抖的肩头时,手指微微蜷起。林晚意突然转身,撞进他布满血丝的眼底——那里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惊惶,像是困兽即将失去最后一丝生机。
甲板突然传来枪响。林晚意转头望去,探照灯的光束中,沈知砚正捂着腹部踉跄后退,白大褂被鲜血浸透。他苍白的脸上却挂着笑,冲着货轮方向大喊:"快走!别管......"话未说完,第二颗子弹穿透他的左肩,整个人跌进泥水里。
"不!"林晚意的尖叫被雷声吞没。陆沉舟突然将她拽进货舱,腐木的霉味混着浓重的福尔马林扑面而来。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看清眼前场景——锈迹斑斑的手术台,散落的止血钳,以及铁柜里整齐排列的青霉素药瓶,瓶身标签在摇曳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
"躺下。"陆沉舟扯开她的旗袍,露出锁骨处溃烂的烫伤。三天前他失控时留下的伤痕,此刻己红肿化脓,边缘泛着青紫色。林晚意挣扎着摸向口袋里的药瓶,却被陆沉舟一把按住手腕。他的掌心粗糙滚烫,指腹轻轻擦过她伤口周围的皮肤,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
"你以为我不知道?"陆沉舟举起她的药瓶,玻璃瓶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沈知砚给你的是过期三个月的药。"他从铁柜取出全新的针剂,金属针头在煤油灯下泛着寒光,"只有我这里的药,能救你的命。"
货轮突然剧烈摇晃。林晚意被甩向手术台,后背撞上金属托盘,消毒棉球和镊子哗啦啦散落一地。陆沉舟本能地伸手护住她的后脑,自己的手肘重重磕在台角。他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摔落。
"为什么......"林晚意的声音混着呜咽,"你明明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她盯着陆沉舟胸前渗血的绷带——那是两天前替她挡子弹留下的伤口。记忆突然闪回昨夜,昏迷中她听见他的呢喃:"晚意,别死......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消失......"
陆沉舟的手指顿在她锁骨上方。他的拇指轻轻着溃烂的伤口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他突然扯开自己的衬衫,心口狰狞的旧弹痕旁,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这颗子弹本该要了你的命,可我......"他的喉结滚动,"我宁愿自己疼,也不愿你流一滴血。"
林晚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总在学堂外默默注视她的军装少年;想起沈知砚诊所外,永远徘徊的黑色轿车;想起每次她陷入危险时,陆沉舟眼底压抑的恐惧。原来所有的恨,都包裹着更深的爱。
针头刺破皮肤的瞬间,林晚意抓住陆沉舟的手腕。她望着他疲惫的脸,第一次看清他眼下的乌青和嘴角的细纹——这些都是为她失眠的证据。"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现在才懂......"
陆沉舟突然俯身,滚烫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他的眼泪滴在她烫伤的皮肤上,混着消毒水的刺痛。"别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只要你活着......"
货轮外,枪声渐渐平息。林晚意的意识在青霉素的作用下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听见甲板传来脚步声。沈知砚浑身是血地撞进货舱,手里还攥着染血的手术刀。他与陆沉舟对视的瞬间,眼中闪过震惊与释然——原来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同一个人。
暴雨仍在肆虐,黄浦江的浪涛拍打着船舷。三个满身伤痕的人,在这间充满消毒水味的船舱里,完成了命运的最终交割。而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意,那些藏在恨意背后的温柔,都化作了注入血管的药剂,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永恒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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