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上海像被泡发的宣纸，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林晚意攥着报纸站在医院天台，头条新闻的油墨未干：陆氏军政府公开销毁三年前走私账本，闸北仓库纵火案真相大白。照片中陆沉舟站在火盆前，军装袖口被火舌燎出焦痕，却在镜头外偷偷朝记者比出"三"的手势——那是他们约定的暗语，代表平安。
"小心受凉。"沈知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裹着暖烘烘的体温披在她肩上。他腕间的绷带己经完全拆除，新长的皮肤泛着淡粉色，却在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骤然收紧。林晚意转身，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那是用她断裂的翡翠镯子碎玉编成的平安结。
远处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林晚意踉跄着扶住栏杆，记忆闪回货轮上的雨夜：陆沉舟将最后一支血清推进她静脉时，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沈知砚浑身是血却死死护住医药箱，里面藏着能救她命的青霉素。"是陆公馆方向。"沈知砚掏出怀表，表盘内藏着三人年少时的合影，玻璃表面己经布满裂痕。
当他们赶到时，陆公馆的铁门洞开，满地狼藉的文件中躺着昏迷的陆沉舟。他的军装被血浸透，右胸插着半截钢笔——那是林晚意送他的生日礼物。"别睡！"林晚意跪在血泊中，颤抖着解开他的衬衫，锁骨下方新添的弹孔正在渗血，而心口旧伤的疤痕旁，纹着一朵小小的白蔷薇。
沈知砚迅速扯开急救包，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必须立刻取子弹。"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在陆沉舟抓住林晚意手腕时骤然停顿。男人的睫毛颤动，染血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别哭......你哭起来......比枪伤还疼......"
手术台上的吊灯突然闪烁。林晚意握着陆沉舟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流失。沈知砚的额角沁满冷汗，镊子夹住子弹的瞬间，陆沉舟突然剧烈挣扎，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指不肯松开。"忍住！"沈知砚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你敢死，我就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缝在她胸腔里！"
深夜的书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林晚意替昏迷的陆沉舟擦拭身体，指尖抚过他后背交错的疤痕——有替沈知砚挡枪留下的旧伤，有保护她时新添的创口。抽屉里散落着未寄出的信，每封开头都是"晚意亲启"，却又被重重划去。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穿学生装的她回头微笑，而角落里站着穿军装的少年，目光炽热得仿佛要将她灼伤。
"他醒了。"沈知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迹。他将退烧药水递给林晚意，却在触及她手背时顿住。月光爬上窗台，照亮两人交叠的影子，以及沈知砚藏在身后、被攥皱的诊断书——上面写着急性心肌劳损，长期过度消耗所致。
陆沉舟的睫毛轻颤，在看见林晚意的瞬间，苍白的脸上绽开虚弱的笑："我又活下来了......这次......该你履行约定了......"他的手摸索着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用碎玉拼成的戒指，戒圈内侧刻着三行小字：沈知砚赠医，陆沉舟护命，林晚意倾心。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林晚意转头望去，璀璨的光芒中，沈知砚倚着门框点燃香烟，火光映亮他眼底的温柔与释然。他的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信笺，那是陆沉舟在手术前塞给他的：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顾她。但别告诉她，我抽屉里的信，写满了后悔。
晨光微熹时，林晚意靠在陆沉舟枕边打盹，手指无意识勾着沈知砚的白大褂袖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替她掖好滑落的被角。陆公馆外，新栽种的山茶花在晨露中绽放，花瓣上凝结的水珠，折射出比烟花更绚烂的光。而那些浸透血泪的过往，终将在这场血色救赎里，酿成最苦涩也最甘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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