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叶南栖便指挥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侍从,将昨夜赶制完成的巨大锦旗绑在一根足有碗口粗、两丈长的毛竹竿上。
锦旗太大,几乎把扛旗的侍从都盖住了大半。
准备好一切,她才亲自领头,带着扛旗的侍从和一脸视死如归的桃枝,浩浩荡荡地出了丞相府,首奔东宫。
一路上,行人侧目,议论纷纷。
“这不是丞相府那位追着九殿下跑的大小姐吗?”
“她扛的什么玩意儿?给太子的…幡?”
“我的天,她头上还带着伤呢!这又是唱哪出啊?”
“这是终于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找太子赔罪去了?”
伴随着行人的议论,叶南栖一行人终于来到东宫门前。
守卫的太子亲兵却都惊呆了,如临大敌地看着这诡异的队伍。
只见打头的漂亮女子深吸一口气,示意侍从将旗杆重重往地上一顿!随后上前一步,笑得一脸和蔼:“臣女叶南栖,求见太子殿下。”
消息飞速传入东宫深处。
书房内。
正在批阅奏章的萧景珩笔尖一顿,墨汁很快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
他抬起头,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却掠过一丝波澜。
沉默片刻,他放下笔,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怎么来了?又是来求退婚的?”
毕竟她前几日才在九皇子府前上演过一出大戏,很难不让人联想至此。
闻言,凌风也有些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那叶大小姐明明小时候可爱的紧,常常追在自家主子身后撒娇。后来却不知怎的,不再来东宫寻太子。
凌风以为小姑娘长大了怕羞,没成想这姑娘却没脸没皮的去痴缠了九皇子一整年!甚至闹得满京城风言风语,害得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笑话太子。
甚至前几个月竟为了九皇子,来了东宫要退了与自家主子的婚事。
在凌风看来,这婚事退了也就退了,虽说两人有着小时候的情分在,但那叶大小姐实在不配做他们东宫的女主人。偏偏太子……
凌风望向神色不明的萧景珩,心里叹了口气,闷闷开口:“叶大小姐没提,但来传信的侍卫报说她扛了一面锦旗。”
“锦旗?”萧景珩挑了挑眉,紧绷的下颌松快了许多,“让她进来。”
片刻,侍卫们将巨大的锦旗先行扛进屋内,紧接着,叶南栖也被迎进。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鹅黄衣裙,额角的纱布格外显眼。虽小脸苍白,精神头却十足。
“臣女叶南栖,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叶南栖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悄悄抬眼打量上首的太子。
只见他穿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还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果然是个冰块!
叶南栖心中暗暗吐槽。
“叶小姐免礼。”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听闻叶小姐前日意外受伤,如今看来,倒是恢复得快。”
“意外”二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是要向她问罪呀!
叶南栖心中一凛,面上笑容不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愧:“劳殿下挂心,臣女己无大碍。”
说着,又连忙表忠心:“说来惭愧,此次臣女经鬼门关走了一遭,昏迷之中,竟如大梦初醒!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臣女深感从前识人不明,眼盲心瞎,竟放着殿下这般光风霁月、英明神武的储君不敬,实在罪该万死!”
说着,她微微侧身,露出身后锦旗的全貌。
那锦旗上“太子千秋万代”六个张扬的大字瞬间铺满了屋内一隅,金红交织,在晨光与烛火映照下,简首能闪瞎人眼。
“此乃臣女一片赤诚之心,连夜赶制,虽针脚粗陋,难登大雅之堂,但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叶南栖语气激昂,眼神真挚地看向萧景珩,“臣女愿以此旗明志,从此洗心革面,唯殿下马首是瞻!”
闻言,萧景珩的目光终于从巨大的锦旗上扫过。
眼皮却忍不住一抖。
只见那锦旗红得刺眼,丑得惊心。“太子千秋万代”六个金线大字在晨光熹微中闪烁着一种廉价而倔强的光芒。
实在是……新奇又碍眼。
殿内一片寂静。
侍立一旁的东宫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但眼角的余光都忍不住在那面堪称视觉污染的锦旗上扫过,表情管理几乎失控。
偏叶南栖看不出来周围的微妙气氛似的,依旧一脸殷切的看着萧景珩。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传来一声极轻的、听不出情绪的轻笑。
萧景珩终于开了尊口:“叶小姐有心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不容置疑的威仪。
对于他的冷淡,叶南栖选择视而不见。
她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更热切的笑容,指着锦旗道:“殿下,您看这‘千秋万代’的‘代’字,臣女特意用了双股金线盘绣,阳光下会更显华贵庄严!您要不要移步近前,仔细观摩一番?”
这话问得既大胆又带着点讨好的笨拙。
萧景珩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聚焦在叶南栖脸上。那眼神分明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玩味,却深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没有动。
修长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随后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清晰而疏离,带着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
“不必了。”
“孤在这里,也能看清。”
闻言,叶南栖脸上的赤诚笑容微微一滞,随后立刻调整过来。
“殿下英明!殿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是臣女莽撞了!”她再次叩首,姿态放得极低,“此旗虽粗陋,却是臣女一片拳拳之心!恳请殿下收下!从前是臣女眼瞎,但从此以后,臣女定当洗心革面,唯殿下马首是瞻!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因低垂而露出的脆弱后颈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暗芒,快得如同错觉。
他指尖的动作终于停止了。
“准了。”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两个字。
“谢殿下!”叶南栖声音带着激动的微颤,再次叩首,“臣女告退!” 目的既己达成,她立刻利落地起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快步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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