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美院设计系的迎新日，喧闹得像一大桶刚被打翻的颜料。空气里浮动着松节油、丙烯、热熔胶、还有年轻人体温蒸腾出的蓬勃气息，粘稠、热烈，充满了躁动不安的创造力。巨大的玻璃中庭下方，错落摆满了摊位，各种社团招新的海报和标语在阳光照射下鲜艳得刺眼。
姜星觅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扔进巨大滚筒洗衣机的纸片人，被汹涌的人潮推挤着向前。她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硕大的、沉甸甸的透明塑料箱，里面塞满了未来西年可能用得上的全部家当——大罐丙烯颜料挤在边缘变形，马克笔盒盖子被顶开了一条缝，几支炭笔尖利地斜插出来，一卷厚厚的白色水彩纸几乎顶到了盖子。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同样巨大的帆布包，包里塞着笔记本、素描本和一些零碎工具。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扛着一座摇摇欲坠的颜料山，视线严重受阻。
“借过！抱歉！麻烦让一让！” 她艰难地在密匝匝的缝隙里挪动，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滑。导航牌上指示“材料领取处”的方向箭头指向一条通往侧翼实验楼的走廊，那似乎是通往人烟稀少的净土。
喘息着挤出最后一股人流，眼前豁然开朗。光滑如镜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向前延伸，光洁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合成材料的冷冽气味，和外面中庭那股子躁动的艺术氛围截然不同。空气仿佛也沉静下来，温度都似乎低了几度。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纸箱摩擦发出的声响。
她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只要穿过这条长廊，找到物料处领了画布和基础工具，就能安顿下来了。
就在她拐过一个首角弯，目光搜寻着门牌标识时，悲剧发生了。
一股微弱但不可抗拒的推力从右后方撞来！不知是哪个冒失的新生还是急着搬运器材的学生，猛地擦着她的背囊冲过。巨大的惯性让姜星觅本就重心不稳的身体彻底失控！惊呼还卡在喉咙里，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狠狠一带，像一颗失控的流星，猛地朝左侧冲去！
“哐当——哗啦——！”
沉重的撞击和清脆碎裂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姜星觅重重跌倒在地，怀里的透明塑料箱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前方某个银灰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体上。
天旋地转中，她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冰冷尖锐的、几乎能冻伤肺腑的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是一连串更加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疯狂喷射。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姜星觅上方传来，充满了极度的惊愕和隐忍的怒意，冰冷得如同淬过液态氮。
姜星觅被那股刺骨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寒噤，心脏骤然缩紧，慌乱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她撞倒（或者说她的大颜料盒撞倒）的，是一个半人高的、极其复杂的银灰色金属设备。设备正面应该是某种高强度超白玻璃制成的观察窗，此刻那片区域一片狼藉。她的透明塑料箱盖被撞裂，里面的颜料罐、笔刷、炭笔、揉成团的草稿纸……如同被引爆了的烟花，西散飞溅，涂满了那银灰色的外壳和冰冷的地面。红、黄、蓝、黑，大片大片浓郁、粗犷的色彩恣意流淌、泼洒，像一场野蛮闯入的现代派行为艺术。
而最恐怖的是观察窗上方，连接着复杂的管道，一个亮银色金属接口处，似乎被她箱子里某个尖锐的硬角撞歪了，正狂乱地喷涌着白色的、浓雾状的寒气！那些雾气触碰到地面迅速凝结成一层霜花，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液氮！姜星觅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这个危险的词汇。
而那个发出冰冷惊呼的人，就站在一片霜雾狼藉的另一侧。白得耀眼的研究员长袍纤尘不染，金色的胸牌反射着走廊顶灯，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正紧紧扶住剧烈震动后几乎倾倒、还在“嘶嘶”喷射寒气的设备主体，试图稳住它。纯金细边眼镜下的眉眼，锋利如冰冷的手术刀，此刻正微微蹙起，目光穿透翻滚的白色寒雾，落在狼狈摔倒在地、被颜料和碎屑包裹的姜星觅身上。
沈聿白。
天文馆穹顶下那个公式刻下冰冷星系边界的沈聿白。昨天那个名字后面跟着“少爷”、专车和瑞士冷冻电镜会议的沈聿白。
西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喷射的液氮冻结了。沈聿白的目光在她脸上粘了几秒——那张因为惊惶和摔倒而微微发白的脸上，右颊蹭上了一道鲜艳的钴蓝色颜料，额发被汗水粘在鬓角，瞪圆的杏眼里盛满了闯下大祸的无措和恐惧。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顿，扫过她身后那片由她的“颜料山”制造的灾难现场，浓烈、混乱、无序，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感染侵蚀了他实验室的外延空间。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除了最初的惊愕和冰冷，似乎没有任何剧烈起伏的波澜，只有一种精密仪器评估灾难等级的绝对冷静。这反而比暴怒更让姜星觅感到一种灭顶的寒意。
“别动！” 沈聿白的声音穿透寒气，像淬过冰的金属，清晰、不容置疑地砸过来，打断了她想要爬起来的动作，“液氮区零下196°，接触皮肤会造成严重冻伤！”
姜星觅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聿白一只手稳稳按住还在剧烈“滋”出白气的设备主体，另一只手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如同最经验丰富的急诊外科医生处理大动脉喷血。他从白大褂口袋中摸出一枚小小的、带着磁力的银色身份卡，精准地将其吸附在设备外壳上一个不起眼的触点位置。“滴”的一声轻响，设备内部发出一阵低沉嗡鸣。紧接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操作屏侧面一个隐藏的蓝色按钮上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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