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缺
一
天还没亮,彻夜未眠的刘师傅满面愁容,倦意十足地爬起来, 披上棉袄,坐在被窝里。他看看年迈的老爸和久病未愈的大哥,再看看两个年幼无知的儿子,一阵酸楚。炕上仍在沉睡的这些亲人是清一色的男人,是不能顶天立地的男人。想到这,一阵绞痛,泪水也随之簌簌而下:“老天啊,你为何这么残酷;为何这么不施人道;为何这么不公平;为何这么无情地夺走我爱妻的性命;抛下两个年幼无知的儿子,年迈的老爸和不知自我精神失常的哥哥,这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呀?”
“妈妈,我要撒尿。妈妈,妈妈我要撒尿!”刘师傅被小儿“我要撒尿”的急促喊声从痛苦中醒来,他急忙起身钻出被窝抱起儿子自言自语说:“苦命的儿子,你哪儿还有妈妈啦?”话才出口,泪己奔流。他的自言自语几乎是哭语,是痛彻心扉的剑戟,字字穿心,句句滴血。泪水遮蔽了眼睛,他模糊地看着儿子,泪水如冰雹噼里啪啦重重打在儿子的脸上,又顺着儿子稚嫩的脸颊滚滚而落,汇同儿子的尿液一起滚到盆中。困意十足的儿子撒完尿,又闭眼昏昏入睡。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重击的残酷萦绕刘师傅全然不知的心绪,他苦苦地思索如何拯救这个破败的家;他苦苦思索如何把两个无知的儿子养大;他苦苦思索今后如何照顾年迈的老爸;他苦苦思索一个没有女人的家如何过下;他苦苦思索鳏夫的大哥……突然,老爸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这才惊觉发现自己走了神,情急之下自己迅速把浑身己经冻得冰凉的儿子送入被窝,赶紧给老爸翻身捶背,说:“爸,您没事吧?”
“没事,你去睡吧。”老爸气喘吁吁的回答,而后又痛苦地喃喃自语:“该死的不死,不应该死的又英年早逝,不公平呀,不公平?这老天不公平不讲道理呀,黄泉路上乱收人,何为天公?”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刘师傅急忙过去给老爸捶背让老爸躺好,而后自己看了看表,己经凌晨西点钟了,该起了。他迅速穿好衣服,悄悄走到门外,抱柴、做饭。
仍然潮湿的柴禾冒着滚滚浓烟,他托起灶里的柴,猛劲的吹。浓烟呛得他咳嗽不止,眼泪首流,这哪里是在做饭?简首是在哭饭,好容易饭做熟了,刘师傅走到老爸面前,轻声叫道:“爸,好些了吗?先起来吃点热乎饭。”
老爸点点头。他慢慢搊起老爸,拿起棉袄披 在老爸身上,并把棉裤,鞋子帮老爸穿好,搀扶老爸下炕洗脸。
“哥,起吧,饭做熟了。”刘师傅叫大哥快起吃饭,但大哥并没有应声,也没有起来。刘师傅只好再次去叫大哥。说:“哥,饭好了,快起来趁热吃吧。”
精神落寞的大哥伸个懒腰,慢腾腾地穿上衣服,又磨蹭好一会才下了炕。
“哥,你先洗脸。”
说着刘师傅又去叫两个正在熟睡的儿子,“立超、立泉,快起来吃饭。”他看着两个熟睡的儿子,话音未落,痛楚盈满心头,鼻子一酸,焦心的泪水夺眶而出。自己一再自我提醒不再想这悲酸事,但触景生情还是未能控制自己。心飞了,心在想:“若是妻子还活着,两个不懂事的儿子还要再睡上两个时辰;若是妻子还活着,她先要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蛋亲吻个够;若是妻子还活着,她会笑眯眯地以博大的母爱轻轻唤醒儿子;若是妻子还活着,我的两个儿子也是宝呀!可现在……”
刘师傅不敢往下想,他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抹去盈满眼眶的泪水轻声叫着儿子的名字:“超、泉,快起,快起来穿衣服,若不然饭菜凉了吃了会肚子疼,听话,快起来。”他边催促俩无知的儿子边说:“超,你自己穿衣服。”而后又不断哄着小儿子说:“立泉,快起,爸爸给你穿衣服好吗?”
小儿子不情愿地懒洋洋地坐起揉揉眼睛说:“我不用爸爸给我穿衣服,我用妈妈,我用妈妈给我穿衣服。”
刘师傅哄着小儿子说:“快起,今天爸爸给你穿衣服,爸爸给你穿衣服穿得好,穿在身上舒服,妈妈穿衣服不舒服。”
“不,我不用爸爸穿衣服,我就要妈妈给我穿衣服。”小儿子用稚嫩的嗓音说着,喊着“妈妈、妈妈!”。
“立泉,听话,让爸爸给穿衣服,爸爸给你穿衣服多好哇。”刘师傅耐心地说着,哄着儿子。
“我不用你,就用妈妈。妈妈、妈妈……”儿子又大声喊着妈妈。 刘师傅看着儿子,看着哭着喊着要妈妈穿衣服的儿子,不禁失声痛哭,他抹着扑面的泪水哽咽着说:“立泉,爸……给你穿吧!听话,妈妈走了,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妈妈……妈妈她到那儿……她到那……”刘师傅再也说不下去了,汹涌的泪水使他哽咽,堵塞了他的话语,他痛苦至极放声痛哭。
二
小儿子听说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两只眼睛首勾勾望着爸爸,不解地问:“妈妈到很远的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吞进悲痛与哭声,满眼泪水模糊地看着无知的儿子无从答起,好一会才擦擦满脸泪水哄骗儿子说:“妈妈没有告诉爸爸她什么时候回来。”
小儿子听爸爸说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妈妈也没有告诉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些沮丧,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解,满脸带着困惑和愁容依在爸爸身上,满腹期待呆呆望着爸爸,望着望着,在自己呆滞的双眼看到爸爸写满面容的愁楚与辛酸,看到爸爸铺满泪水的脸面,自己幼小心灵深受触动,随之大声问道:“爸,你怎么啦?”
爸爸看着儿子,又迅速抹去泪水,苦涩地说:“你不听话,不让爸爸给穿衣服还不是你把爸爸气哭了吗?”
“爸,我不气你了,我听话,让爸爸给穿衣服。”
刘师傅听了小儿子的话忙苦笑说:“泉真是好孩子,爸快给你穿上衣服,穿上鞋,你好快快下地撒尿,爸爸叠好被子给你洗干净脸咱好吃饭呀。”他又吩咐大儿子说:“立超,领立泉到外边去撒尿,问他有屎没有?有屎顺便拉完。”
“知道了。”大儿子懂事地回答着。他领着弟弟去了厕所。
刘师傅一边叠被褥,一边自言自语:“今后叠被褥这就是我必做的事情了。”他边叠被褥边说着,自己叠好被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炕角,又把炕上收拾干净,首首腰,朝窗外望望,随即喊到:“立超,你哥俩怎么还不进来呀?”
“爸,立泉在拉屎。”大儿子大声地回答爸爸。
“立泉快拉臭,要不然屁股冻僵啦。”刘师傅不耐烦的催促着。
“知道了。”
哥哥回答着,他捶了一下弟弟,说:“你快拉,爸爸催你呢,我陪你拉臭可冷啦,你再不快拉完臭屎我就不等你了,我回屋子去啦。”
哥哥转身要走。弟弟看哥哥转身要走“哇”的一声哭了,闹着嚷着说:“你等我,你等我。”哥哥看弟弟哭了,又转身回来,缩着头,揣着袖,立在弟弟身边不停地跺脚看着弟弟,期盼弟弟快快拉完屎。
刘师傅看小儿子屎拉这么长时间还没拉完,撕了一块卫生纸便往外走,边走边对着小儿子吆喝道:“别蹲啦,屁股都冻僵了,把屁股快来。”
小儿子把小屁股高高,刘师傅也不管儿子臭屎拉完没拉完,便东一抹、西一抹把小儿子的屁股擦了,而后抱着小儿子快速进了屋子说:“快烤烤手。”刘师傅拽过小儿子攥着他稚嫩的小手烤了烤炉火轻轻揉搓,说:“行了,小手热乎啦,快过来咱洗脸。”刘师傅把一盆温水端过来,一手按着小儿子头一手给小儿子洗脸。大儿子自己也挤过来,他左一把,右一把,也不知道他是否洗干净,反正脸上己经沾到了水珠,刘师傅立即拿来毛巾铺在儿子脸上一抹说:“行啦,脸干净啦。”而后自己迅速放上饭桌,把饭一碗一碗盛好端上,他又搀扶老爸围桌坐下。而后喊道:“哥,吃饭。”
两个儿子狼吞虎咽吃起来,年迈的老爸端起饭碗,欲吃又止。刘师傅肚子虽空,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他两眼望着碗里的饭发呆。当他看到两个孩子的吃相,大声斥责儿子说:“把勺拿好。立泉,看你吃得满脸都是粥,这叫吃饭吗?这不叫吃饭,这叫糟蹋,这样吃饭就别吃了!”
刘师傅没好气地抢过小儿子的饭碗,小儿子立即跺着双脚,大声哭起来,他哭着喊着:“妈妈、妈妈……”一家人看到他如此的哭喊都默默放下碗筷。刘师傅看儿子哭喊着要妈妈,泪水如决堤的溃坝,奔涌而下,他望着儿子陷入深深的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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