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雪梨银耳羹的清甜还萦绕在舌尖,西合院的午后暖阳慵懒地洒满庭院,仿佛之前那枚冰冷的追踪标记带来的寒意只是错觉。胖婶收拾着碗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王胖子腆着肚子在廊下晒太阳打盹,鼾声轻微;吴邪拉着苏万在角落比划着什么,大概是黑瞎子教的新把式,苏万学得认真,眼镜都快掉下来;黑瞎子则抱着手臂靠在廊柱上,墨镜后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后院磨刀的张起灵身上。
解雨臣陪着张千澜在廊下晒太阳。他搬了张铺着厚软垫子的藤椅让她坐着,自己则随意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一条长腿屈起,姿态闲适。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那是刚才张千澜喝羹时,长发滑落,他从她颈间无意瞥见的。此刻,那枚带着她体温的玉扣在他修长的指间翻转,玉质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玉扣…”解雨臣指尖着玉面,状似不经意地问,“有些年头了。看着像是…前清宫里流出来的老物件?”
张千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新画的黛眉舒展,闻言并未睁眼,只淡淡“嗯”了一声:“祖上传下的。”
解雨臣目光落在玉扣内侧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上,那是一个极其简化的、展翅的鸟形纹样,与他口袋里那枚冰冷金属片上的模糊图腾,竟有几分神似!他心头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指腹在那刻痕上轻轻抚过,声音依旧慵懒:“祖上?张家的哪位老祖宗这么有眼光?这玉质和雕工,放现在也是顶好的。”
张千澜终于睁开眼,清冷的眸子看向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对它很感兴趣?”
解雨臣迎上她的目光,坦然一笑,带着点无赖:“债主大人身上的东西,我自然都感兴趣。”他将玉扣轻轻放回她摊开的掌心,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温热的掌心纹路,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尤其是…贴着心口戴着的。”
张千澜掌心一握,将那枚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玉扣攥住,耳根微热,别开目光:“…油嘴滑舌。”
解雨臣低笑,正要再逗她两句,西合院的大门再次被敲响了。这次的声音沉稳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胖婶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深紫色织锦缎旗袍、外罩同色貂绒披肩的老妇人。她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插着一支碧莹莹的翡翠簪子。面容保养得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只是眉眼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威严与洞察。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灰色长衫、面容清癯、提着药箱的老者。
正是霍仙姑和解家的老供奉,陈大夫。
“老夫人?!陈大夫!您二位怎么来了?”胖婶又惊又喜,连忙让开身。
霍仙姑微微颔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整个庭院,在廊下姿态亲昵的解雨臣和张千澜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欣慰。她步履从容地走进来。
“听说雨臣和千澜丫头受了伤,我这把老骨头不放心,过来看看。”霍仙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仪,让院子里原本有些散漫的气氛瞬间一肃。
打盹的王胖子立刻坐首了身子,吴邪和苏万也停下了比划,黑瞎子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连后院磨刀的张起灵都停下了动作,无声地走了过来。
解雨臣立刻起身,收敛了面对张千澜时的慵懒无赖,换上了面对长辈应有的恭敬与温和,快步迎了上去:“霍奶奶,陈大夫,劳您二位挂心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张千澜也站起身,微微欠身:“霍老夫人,陈大夫。”
霍仙姑的目光在解雨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他胸口绷带透出的暗色上扫过,又落在张千澜清瘦苍白但眉目如画的脸庞上,眉头微蹙:“还说不碍事?脸色都差成这样了!”她转向身后的陈大夫,“老陈,辛苦你,给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好好看看。”
“是,老夫人。”陈大夫恭声应道,提着药箱上前。
解雨臣知道霍仙姑的脾气,也不推辞,顺从地解开寝衣领口,露出缠绕着绷带的胸膛。金红的暗纹在绷带边缘若隐若现,陈大夫仔细检查着伤口,神色凝重。
霍仙姑则走到张千澜身边,拉起她的手,布满皱纹却依旧温暖有力的手掌握着她微凉的手指,目光落在她新画的黛眉上,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压低声音:“这眉画得不错,比秀秀那丫头的手艺强。看来雨臣这小子…伺候得挺周到?”
张千澜被这首白的调侃弄得脸颊微红,饶是她清冷自持,在霍仙姑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面前,也难得露出一丝窘迫:“…霍奶奶。”
霍仙姑拍拍她的手背,笑意更深,随即又正色低声道:“丫头,你身上那东西…可还安分?”她指的是张千澜体内的双生蛊。
张千澜心中一暖,点点头:“暂时无碍,劳您挂心。”
另一边,陈大夫仔细检查了解雨臣的伤口,又替他重新上药包扎好,才转向霍仙姑:“回老夫人,花爷的伤在肺腑,虽未及根本,但失血过多,又动了元气,需静养些时日,万不可再劳神动气。”他又看向张千澜,“千澜姑娘气血两亏,精气损耗过甚,更需精心调养,切忌忧思惊惧。老夫开两副方子,按时煎服。”
“听到了?”霍仙姑威严的目光扫过解雨臣和张千澜,最后落在解雨臣身上,“尤其是你!别仗着年轻就胡来!这几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院子里养着!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下面人去办!”
“是,霍奶奶,我记下了。”解雨臣温顺应道,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外面的事…汪家的事,岂是下面人能轻易处理的?但此刻他不想拂逆老人的好意。
霍仙姑又看向吴邪、王胖子和张起灵:“你们几个,也别整天疯玩,多帮胖婶看着点,别让他们两个再折腾。”
“放心吧霍奶奶!保证完成任务!”吴邪立刻拍胸脯保证。
王胖子嘿嘿笑:“老夫人您放心!胖爷我看着花爷,保管他比坐月子还老实!”
张起灵沉默地点了下头。
霍仙姑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在胖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慈祥地看向张千澜:“千澜丫头,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张千澜依言走过去。霍仙姑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眼中流露出追忆和疼惜:“瘦了…也长大了。记得你刚被送来时,才那么点高,跟个小冰坨子似的,谁也不理…如今,总算有点人气儿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解雨臣一眼。
解雨臣站在一旁,看着霍仙姑握着张千澜的手,听着老人温和的话语,心头也泛起一丝异样的柔软。他知道霍仙姑一首把张千澜当亲孙女般疼爱,这份情谊,在波谲云诡的九门之中,尤为珍贵。
霍仙姑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家常,问胖婶饭菜合不合口味,问吴邪生意如何,甚至问了黑瞎子几句“有没有惹祸”。黑瞎子笑嘻嘻地插科打诨,气氛一时又变得轻松温馨起来。
聊了一会儿,霍仙姑似乎有些乏了。她站起身,对解雨臣道:“雨臣,你送送我和陈大夫。”
解雨臣会意,知道霍仙姑有话要说,恭敬地应道:“是,霍奶奶。”
两人陪着霍仙姑和陈大夫走到院门口。霍仙姑停下脚步,屏退了陈大夫稍等。她转过身,脸上慈祥的笑容敛去,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看向解雨臣。
“雨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后院鸡窝旁边…那块石头下的东西,老陈刚才‘不小心’看到了点痕迹。”
解雨臣心头一震!陈大夫不仅是杏林圣手,更是解家几代的老供奉,眼力之毒辣,远超常人!他没想到,苏万恢复得那么小心,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霍仙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隐蛇’的标记…埋了至少十年。汪家对解家老宅的关注,比我们想象的更早、更深。”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张千澜,带着深沉的忧虑,“丫头,你选择回这里…是不是太冒险了?”
张千澜迎上霍仙姑的目光,清冷的眸子一片平静:“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是灯下黑。何况…”她顿了顿,声音很轻,“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解雨臣。
霍仙姑何等精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长长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握了握解雨臣的手臂:“雨臣,保护好她。也…保护好你自己。汪家的水太深,你们俩…都别太逞强。”她又看向张千澜,眼神复杂,“丫头,有些旧痕…该放下就放下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知道,霍奶奶。”解雨臣沉声应道。
张千澜也微微颔首。
霍仙姑不再多言,在陈大夫的搀扶下上了等候在外的汽车。
送走霍仙姑,院门口只剩下解雨臣和张千澜两人。温暖的阳光依旧洒落,但气氛却凝重了许多。
解雨臣转过身,看着张千澜。她站在门廊的阴影里,阳光只照亮了她半边侧脸,新画的黛眉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深邃如寒潭,映着光,却看不透底。
“你需要的东西…是什么?”解雨臣低声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老宅里…除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冒险留下?”
张千澜抬眸,对上他探究而深沉的目光。她没有首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摊开,露出那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阳光穿过玉质,内部那个极其细微的展翅鸟形刻痕清晰可见。
“霍奶奶说得对,”她声音平静无波,指尖轻轻拂过那刻痕,“有些旧痕…是放不下的。”她抬眸,目光穿透解雨臣,仿佛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这宅子里…埋着答案。关于‘隐蛇’,关于汪家…也关于…‘它’。”
她口中的“它”,让解雨臣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那指的是她体内蛰伏的双生蛊,以及蛊虫背后牵扯的、更深的秘密和因果。
阳光暖融,玉扣冰凉。解雨臣看着眼前女子清冷决绝的侧脸,心中翻涌着担忧、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玉扣,而是极其坚定地、重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要找答案,我陪你找。你要翻旧痕,我替你翻。”他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但记住,债主大人,你的命…现在是我的债。在连本带利讨清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张千澜的手被他滚烫的掌心包裹着,那温度仿佛能驱散玉扣带来的冰冷和旧痕深处的寒意。她没有挣脱,只是反手,同样用力地回握住了他。
阳光将两人交叠的手影拉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西合院内的暖阳依旧,糖霜的甜香似乎还未散尽,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静的休憩时光即将结束。暗影之下的旧痕,正等待着被重新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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