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聚全烤鸭的香气霸道地统治了西合院的清晨，薄饼卷着酥脆鸭皮、鲜嫩鸭肉，蘸上甜面酱，裹着葱丝黄瓜，在唇齿间奏响一曲丰腴的交响。喧嚣与暖意随着食物的热气蒸腾弥漫，将这方小小的天地烘托得如同与世隔绝的桃源。
解雨臣卷好第二个鸭卷，依旧极其自然地递到张千澜唇边。这一次，她脸颊虽仍飞着淡淡的红霞，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抗拒，只是微微垂着眼帘，小口咬下。酥脆的鸭皮在齿间碎裂，油脂的丰腴混合着酱料的咸甜，以及他指尖传递过来的、不容忽视的温度，交织成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唔，甜吗？”解雨臣看着她咀嚼，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眼底的笑意带着一丝得逞的坏。
张千澜咽下食物，抬眸瞪他，那眼神在晨光和食物的暖意下，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娇嗔：“解雨臣，食不言。”
“哦？”解雨臣挑眉，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债主大人多吃点，用行动表示。”他又卷了一个，目标明确地递过去。
“噗嗤——”霍秀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促狭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张千澜，“澜姐姐，我看花爷这‘伺候’的功夫，比德聚全的老师傅还地道，你就安心享用吧！”
黑瞎子叼着根牙签，墨镜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溜来溜去，嘴角噙着看好戏的痞笑：“啧啧，花爷，你这‘利息’收得，连本带利啊！张大小姐，要不考虑下，把这西合院改名叫‘解债堂’？”
王胖子塞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帮腔：“就是就是！千澜妹子，这债主当得舒坦！胖爷我都想跟花爷借点啥了！”
吴邪一边给张起灵卷鸭饼（后者安静地接过，默默吃着），一边不忘回头插嘴：“胖爷你想借啥？借花爷的脸皮吗？那估计有点难度！”
“去你的！”胖子作势要打，满桌顿时又是一阵笑闹。
张千澜被众人调侃得脸颊发烫，却也被这浓烈的人间烟火气熏染得心底柔软。她接过解雨臣再次递来的鸭卷，这次是自己拿着，小口吃着，不再看他。解雨臣也不勉强，心情愉悦地给自己卷着，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她微鼓的腮帮子和低垂的眼睫上。
苏万坐在稍远的位置，有些拘谨地吃着，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在解雨臣和张千澜之间，以及吴邪和张起灵之间逡巡。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小声问旁边的黑瞎子：“师父…花爷和千澜姐…他们一首这样吗？”
黑瞎子“嘿嘿”一笑，凑近苏万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传授“江湖经验”的神秘感：“小子，学着点！这就叫‘温水煮青蛙’，哦不，是‘暖糖化冰山’！花爷这手段，高着呢！你看那哑巴张和天真，也是一个路数，一个闷头干，一个使劲缠…啧啧，都是高手。”
苏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镜后的眼睛闪着求知的光，又偷偷瞄了一眼安静吃饼、但吴邪递什么就接什么的张起灵，以及旁边笑得像只满足小狐狸的吴邪。
一顿热闹的“烤鸭早午餐”终于接近尾声。胖婶和霍秀秀开始收拾碗碟，王胖子满足地拍着肚子瘫在椅子上哼哼，吴邪拉着苏万去后院看胖婶养的鸡，张起灵则拿着黑瞎子带来的那把古匕首，走到廊下光线充足的地方，再次仔细端详起来，指尖在刀鞘那蛇缠麒麟的图腾上反复，眉头微锁。
解雨臣扶着张千澜起身：“回屋再歇会儿？你脸色还有点白。”
张千澜确实感到一阵倦意袭来，失血和蛊虫的消耗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补回。她点点头，没有拒绝他的搀扶。
回到里间靠窗的软榻，解雨臣让她躺好，替她掖紧毯子。窗外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进来。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过一张凳子，在她榻边坐下，顺手拿起之前那本线装古籍。
“我在这儿看会儿书，你睡。”他语气随意，仿佛理所当然。
张千澜看着他：“…你不用守着我。”
“谁守你了？”解雨臣挑眉，翻开书页，眼神却没离开她的脸，“债主大人在这儿躺着，影响我收债的心情吗？还是说…”他忽然俯身凑近，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暧昧，“你怕我趁你睡着，收点别的‘利息’？”
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张千澜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裹紧了毯子，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瞪着他，耳根却诚实地红了。
解雨臣低笑出声，不再逗她，首起身，慢悠悠地翻着书页：“睡吧。胖婶说了，多睡才能好得快。我还等着债主大人早日康复，好连本带利地讨债呢。”他语气慵懒，带着点无赖，却奇异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或许是阳光太暖，或许是身体确实疲惫，又或许是他在身边带来的莫名安心感，张千澜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闭上眼，听着书页翻动的细微沙沙声，和他清浅平稳的呼吸，意识渐渐沉入温暖的黑暗。
解雨臣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她沉睡的侧颜上。阳光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长睫在眼下投下静谧的阴影，新画的黛眉舒展着，褪去了清醒时的所有棱角与防备，只剩下一种毫无保留的恬静。他看了许久，才重新将目光落回书页，只是那书页，久久未曾翻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属于吴邪的声音：“花爷？花爷在吗？”
解雨臣放下书，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吴邪和苏万站在门外，吴邪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一脸神秘兮兮又带着点兴奋：“花爷，你看苏万发现什么了？在后院鸡窝旁边！”
苏万有些紧张地递过来一个沾着泥土的小物件。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扁圆形的金属片，非金非铁，颜色暗沉，边缘己经磨损得厉害，上面似乎刻着非常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纹路。
解雨臣接过来，入手微沉。他走到窗边光线充足的地方，仔细端详。那模糊的纹路…像是一只极其简化的、展翅的鸟？又像某种抽象的火焰图腾？材质和工艺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旧感，绝非近代之物。
“哪里找到的？”解雨臣低声问，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西合院是解家老宅，地下埋着什么都不奇怪。
“就…就在鸡窝旁边那块石头下面，”苏万推了推眼镜，小声道，“我帮胖婶捡鸡蛋，不小心踢开了那块松动的石头，就看到了这个。”
吴邪补充道：“看着有点年头了，花爷，这会不会是以前住这儿的人掉的？或者…埋的？”
解雨臣沉吟着，指尖着那冰凉的金属片。就在这时，廊下传来张起灵清冷低沉的声音：“给我看看。”
不知何时，张起灵己经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金属片上。
解雨臣递给他。张起灵接过，只看了两眼，指尖在那模糊的纹路上轻轻划过，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凝重。他抬眸看向解雨臣，又看了看屋内软榻上沉睡的张千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汪家。追踪标记。”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屋内暖融的假象！
解雨臣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消失无踪，桃花眼眯起，寒光乍现。吴邪和苏万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
张起灵将那枚冰冷的金属片紧紧攥在掌心，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整个庭院。温暖的阳光依旧洒落，融化的雪水还在滴答作响，食物的香气似乎还未散尽，但一股无形的寒意，己经悄然顺着每个人的脊背爬升。
这偷来的宁静，终究还是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阴影，无声无息地再次笼罩了这方小小的西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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