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糖霜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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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糖霜梅子

 

解雨臣低头看着自己焦黑右手上疯狂蔓延的暗红血纹,感受着心脏被冰冷藤蔓缠绕吞噬的剧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崩塌的轰鸣与能量湮灭的余响中,带着一种近乎疯魔的解脱。

“阿澜…”他染血的唇贴着她冰凉的鬓角,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次…我总算…没让你一个人…”

笑声未落,一只冰冷、染血、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猛地攥住了他那只正在被邪异血纹侵蚀的右手手腕!

是张千澜!

她不知何时竟挣扎着睁开了一丝眼缝。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眸子,此刻浑浊黯淡,如同蒙尘的琉璃,却死死聚焦在他手臂上那狰狞蔓延的暗红纹路上。没有惊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近乎毁灭的决绝。

“蠢…货…”她破碎的气音几乎被淹没,攥着他手腕的手指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甲深深陷入他焦黑开裂的皮肉,仿佛要将那正在蔓延的邪恶连根抠出!

与此同时,她仅存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向自己心口!指尖萦绕着最后一点黯淡的金色光晕,那是她残存无几的麒麟本源!她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前那枚正因麒麟心血耗尽而变得黯淡无光、布满细密裂纹的漆黑墨玉!

“张千澜!”解雨臣目眦欲裂,想要阻止,身体却被巨大的痛苦和她的钳制钉在原地。

她的指尖触碰到墨玉的刹那——

“嗡——!!!”

那枚吸纳了麒麟心血、蛇母怨毒、陨玉能量碎片而变得极度危险的凶物,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爆发出刺耳的、濒临毁灭的尖啸!墨玉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一股混乱到极点、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平衡的庞大能量,如同被强行撕裂的伤口,轰然喷薄而出!这股能量并未扩散,而是被张千澜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导引,尽数灌入她攥紧解雨臣右腕的那只手中!

“呃啊——!”

张千澜和解雨臣同时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将灵魂都投入熔炉又瞬间浸入寒冰炼狱的极致痛楚,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臂疯狂冲撞!解雨臣右臂上那些蔓延的暗红血纹,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在混乱能量的冲刷下剧烈地扭曲、挣扎、沸腾!暗红色的纹路与张千澜导引过来的、混杂着金红、暗红、幽绿的混乱能量激烈地互相吞噬、湮灭!

解雨臣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正在被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撕扯,又被极致的寒气瞬间冻结!皮肉下的血管和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张千澜的情况更糟,强行导引这股狂暴的混合能量,对她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是毁灭性的打击!她口中涌出的鲜血不再是淡金色,而是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攥住他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着,指骨因过度用力发出咯咯的轻响,皮肤下的血管根根爆裂,整只手臂瞬间被血染红!

“放手!”解雨臣嘶吼着,试图挣脱,却被她濒死爆发出的力量死死禁锢。

“闭嘴…”张千澜的声音微弱得只剩气音,眼睛死死盯着他手臂上正在被混乱能量强行“烧蚀”褪去的暗红血纹,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疯狂亮光,“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埋在这…”

混乱的能量风暴以两人交握的手臂为中心肆虐。解雨臣手臂上那些疯狂蔓延的暗红血纹,在混乱能量的冲刷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毒蛇,剧烈地扭曲、收缩、颜色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从他焦黑的皮肉裂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轰隆——!!!”

头顶传来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崩塌巨响!整个地下空间彻底走到了尽头!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末日陨石般轰然砸落!

“走——!!!”

张起灵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他不知何时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侧!黑金古刀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芒,悍然劈开当头砸下的巨大混凝土块!刀锋所向,硬生生在毁灭的洪流中劈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他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解雨臣的后衣领,右手则捞向意识己经开始涣散的张千澜!

“胖子!带人走!”张起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王胖子早己扛起昏迷的阿宁,吴邪拖着虚弱的霍秀秀,在张起灵刀光开辟的瞬间,拼了命地冲向那条被碎石和烟尘笼罩、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风管道!

张起灵如同背负着两座沉重的大山,一手抓着解雨臣,一手护着张千澜,在崩塌的废墟中疾速穿行!乌沉的刀光在他身前舞成一片死亡的屏障,将砸落的巨石和狂暴的能量乱流一次次劈开、震碎!每一次刀锋与巨石的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反震的力量让他手臂肌肉虬结,嘴角也溢出了鲜血。但他前进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解雨臣被张起灵拖着,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怀中彻底失去意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张千澜,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开飞溅的碎石。他焦黑的右手上,那些狰狞的暗红血纹己经褪去大半,只留下焦黑开裂的皮肤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但心脏被藤蔓缠绕的窒息感确实减轻了。代价是张千澜那只死死攥过他手腕、此刻软软垂落的手臂,血肉模糊,几乎不成形状。

身后,是彻底被埋葬的炼狱。陨玉心核最后的疯狂咆哮,守墓蛇残留的怨毒嘶鸣,以及无数破碎的器官、扭曲的金属在重压下发出的绝望呻吟,最终都被万吨崩塌的废墟彻底掩埋,只留下死寂的尘埃在通道口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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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北京,解家老宅西合院。**

初夏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懒洋洋地洒在临窗的罗汉榻上。空气里浮动着药香、新摘茉莉的淡雅,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伤患的淡淡血腥气。

解雨臣半倚在厚厚的锦缎靠枕上,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左臂打着夹板固定在胸前。那只曾探入陨玉心核、被邪纹侵蚀的右手,此刻裹着厚厚的雪白纱布,只露出修长但毫无血色的指尖。他微微侧头,看着榻边小几上那碗热气腾腾、黑乎乎的药汁,好看的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九哥哥,该喝药了!”霍秀秀端着个红漆托盘,上面除了药碗,还细心地放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的糖渍梅子。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明朗,只是眼底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对地宫深处的惊悸。

“放着吧。”解雨臣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石榴树,开得正盛,一簇簇火红的花朵像燃烧的小灯笼。树下,一把老藤椅。藤椅上的人,裹着厚厚的素白锦缎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过于苍白的下巴尖。她似乎睡着了,一只裹着厚厚纱布、形状古怪的手(那是断腕接续后尚未拆线的左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完好的右手则随意地垂落,指尖捻着一朵半开的茉莉。

是张千澜。

她比解雨臣伤得更重,断腕接续,本源大损,几乎去了半条命。这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时也沉默得吓人,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连吴邪和王胖子来探望,也只敢远远说两句话。

霍秀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千澜姐姐刚睡下,别吵着她。胖婶特意熬的,加了双倍黄连,说是给你这败家玩意儿清清火气。”她把药碗又往前推了推,带着促狭的笑。

解雨臣无奈地收回目光,端起那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药汁,深吸一口气,如同壮士断腕般仰头灌了下去。苦涩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让他整张俊脸都皱成了一团。

“给!”霍秀秀眼疾手快,立刻拈起一颗糖渍梅子塞进他嘴里。

酸甜冰凉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霸道地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苦。解雨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还是秀秀疼我。”他含着梅子,含糊不清地笑道,桃花眼里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流神采。

“呸!谁疼你了!”霍秀秀脸一红,嗔道,“是千澜姐姐让我备着的!她说你喝药跟要命似的,矫情!”

解雨臣含着梅子的动作顿住了。他再次看向窗外石榴树下那个安静的身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时,一阵清越婉转的戏腔,混着三弦的拨弄声,隐隐约约从隔壁吴山居的方向飘了过来。是黑瞎子又在吊嗓子,唱的似乎是《游园惊梦》。

石榴树下的藤椅上,那捻着茉莉花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解雨臣心中微动。他放下药碗,用那只完好的左手,吃力地从小几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东西。拆开油纸,里面是一块凝固的、琥珀色的麦芽糖,糖里还嵌着几粒的枸杞——正是他们逃出地宫那天,在胖婶家尝到的新泡药酒里的那种。

他小心地拿起糖,又看了一眼窗外。张千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对外界毫无所觉。

解雨臣想了想,没有惊动她。他拿起小几上用来剪纱布的银剪,屏住呼吸,对着那块琥珀色的麦芽糖,小心翼翼地剪了起来。他动作很慢,带着伤患特有的笨拙,左手远不如右手灵活,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点点过去。霍秀秀早己识趣地端着空药碗退了出去。

窗棂透下的光斑在罗汉榻上缓缓移动。

终于,解雨臣松了口气,放下了银剪。他掌心,躺着一只用琥珀色麦芽糖“剪”出来的、线条有些歪扭、但憨态可掬的小岩羊。羊角上,还顶着那几颗艳红的枸杞。

他拿起这只糖岩羊,对着阳光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然后,他扶着榻沿,慢慢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一步步挪到窗边。

窗外,石榴树的花瓣随风飘落几片,落在张千澜素白的斗篷上。她似乎睡得很沉。

解雨臣轻轻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初夏带着花香的暖风拂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糖岩羊,轻轻放在了张千澜垂落在藤椅扶手外侧、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断腕旁边。

糖做的岩羊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枸杞如同红宝石点缀其间。

做完这一切,解雨臣刚想悄悄退回榻上,却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张千澜不知何时醒了。兜帽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及散去的、属于地宫深渊的冰冷和疲惫。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苍白脸上未干的汗珠,然后移到他打着夹板的左臂,最后,定格在自己断腕旁那只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糖岩羊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解雨臣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有些被抓包的窘迫,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张千澜却先动了。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去碰那只糖岩羊,而是伸向自己斗篷的领口。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吃力,指尖微微颤抖着。

解雨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她摸索着,从素白的锦缎领口内,轻轻抽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末端,系着一枚东西——正是那枚曾吸食麒麟心血、蛇母怨毒、陨玉碎片,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漆黑墨玉。

墨玉被她指尖捻着,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深沉的乌光,裂纹如同神秘的纹路。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系着红绳的墨玉,轻轻放在了藤椅扶手上,紧挨着那只琥珀色的糖岩羊。

一黑一金,一玉一糖,一个承载着毁天灭地的过往与凶险未卜的未来,一个凝固着烟火人间的笨拙与酸甜。

阳光透过石榴花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藤椅上,给那枚冰冷的墨玉和那只憨态的糖羊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张千澜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兜帽的阴影里。只有那只放在墨玉和糖羊旁边、裹着厚厚纱布的断腕,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

解雨臣站在窗内,看着阳光下并置的墨玉与糖羊,看着藤椅上重归安静的身影,胸口那被陨玉侵蚀过的冰冷痛楚深处,悄然裂开一道细缝,涌进一丝带着茉莉清香的、真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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