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我以山河为聘..."
青铜门轰然闭合的刹那,解雨臣被推进暗河支流。冰凉的河水漫过口鼻时,他恍惚看见张千澜的白玉兰发簪沉入水底,簪头刻着的麒麟踏火纹与记忆中的婚书重叠。
再睁眼时,窗外蝉鸣正酣。
解雨臣盯着湘妃竹帘上晃动的光斑,腕间的纱布透着淡淡药香。八仙桌上的哥窑葵口盘里码着菱角,青瓷冰鉴里湃着时令瓜果,仿佛那场血腥葬礼只是场噩梦。
"醒了?"
竹帘外传来珠钗轻响,张千澜端着漆木托盘进来,鸦青旗袍换作月白短衫,发间别着新摘的茉莉,"把药喝了,给你留了蜜煎雕花。"
解雨臣盯着她袖口露出的绷带,突然伸手去够矮几上的青铜错金弩。指尖还没碰到机关,就被竹尺轻轻拍了下手背。
"伤没好全就惦记凶器。"张千澜舀了勺蜂蜜金桔膏喂到他嘴边,"昨儿教你认的宣德炉还记得吗?"
"铜质精粹,器型古拙。"解雨臣含着甜膏含糊应答,目光扫过博古架,"第三层左边那个是赝品,真品在苏富比1978年..."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块荷花酥。张千澜捏着绢帕给他擦嘴角碎屑:"小书呆子,这时候该说'谢谢阿姐留的甜食'。"
蝉声忽然停了。解雨臣看着女人鬓边将落未落的茉莉,鬼使神差地开口:"阿姐。"
他看见张千澜执药盏的手晃了晃,汤药在碗沿荡出细碎涟漪。廊下风铃叮咚作响,惊飞了檐角偷食的麻雀。
"再叫一声。"
"阿姐。"解雨臣揪住她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蜜煎雕花要牡丹纹样的。"
荣宝斋后院从此多了架秋千。
紫藤花瀑下,张千澜握着解雨臣的手教他拓碑。蝉翼宣覆在汉白玉残碑上,鬃刷扫过处显出"长相守"三个篆字,朱砂印泥却总蹭到孩童鼻尖。
"这里要虚按。"她握着那只小手轻抚碑文,"汉隶讲究蚕头燕尾..."话音未落,解雨臣突然转头,朱砂印上她脸颊。
"小坏蛋!"张千澜抹着脸上的红印去捉人,孩童早己笑着躲到太湖石后。她追过去却踩到青苔,踉跄间被小手拽住衣带,两人齐齐跌进芍药丛。
暮色里,解雨臣趴在张千澜膝头数星星。她拆了孩童发间沾的花瓣,哼着不知名的古调编辫子。晚风送来冰糖肘子的香气,混着新焙的碧螺春。
"阿姐。"解雨臣忽然仰头,"你为什么总穿旗袍?"
"因为..."张千澜把茉莉花簪进他辫梢,"百年前有人嫌我穿洋装不好看。"
"他眼瞎。"八岁的孩子说得斩钉截铁,"阿姐穿粗布麻衣都好看。"
夜雨骤降时,解雨臣抱着枕头钻进张千澜的拔步床。沉香帐里,他数着女人发间茉莉,听她说战国玉璜如何辨别沁色。雨打芭蕉声渐密,孩童蜷在锦绣堆里沉沉睡去,腕间契约符泛着暖金色的微光。
晨起时枕边放着鎏金香球,镂空处雕着麒麟逐月的纹样。解雨臣踮脚够到妆奁顶层的螺钿盒,里头藏着他用端午长命缕编的茉莉花——早谢的茉莉在鲛绡里绽成永恒。
如此便是三年。
首到某个雪夜,解雨臣撞见张千澜在月下焚香。青铜鼎里烧着带血的绷带,她腕间新伤叠旧伤,白玉镯下隐约可见鳞片状疤痕。
"阿姐冷吗?"他抱着手炉走近。
张千澜将灰烬扫入暗河,转身又是笑意盈盈:"来,教你认新收的汝窑盏。"她指尖拂过冰裂纹,却在孩童伸手触碰时猛然缩回,"小心割手。"
解雨臣望着她躲闪的眼,忽然将手炉塞进她怀里:"阿姐才是,总不爱惜自己。"转身跑开的瞬间,眼泪砸在雪地上,融出深深浅浅的坑。
当夜荣宝斋后厨飘出焦糊味。张千澜循着动静推开厨房门,看见解雨臣踩着凳子搅动砂锅,案板上躺着条死不瞑目的鲤鱼。
"...应该先放姜片。"她忍着笑指点。
"阿姐去歇着!"孩童耳尖通红地挡在灶前,"马上就好。"
那碗飘着鱼鳞的醒酒汤,张千澜一滴不剩地喝了。解雨臣扒着门缝,看见她对着空碗发呆,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腊月二十三,琉璃厂挂满红灯笼。解雨臣被爆竹声惊醒,发现枕边多了对翡翠平安扣。追到前厅时,正撞见张千澜在装箱笼。
"阿姐要去收一批西夏文书。"她蹲下给他系斗篷带子,"给你留了功课..."
"带我一起!"解雨臣攥住她腰间玉佩,"我能辨党项文!"
"此去要过贺兰山。"张千澜将平安扣塞进他手心,"等开春..."
话音未落,孩童突然晕倒在地。掌心朱砂痣红得滴血,契约符在皮肤下忽明忽暗。张千澜抱起他冲进密室,青铜镜里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分明是西百年前祭坛上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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