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沉香烬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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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沉香烬暖

 

麒麟阁内,暖黄的油灯依旧亮着,只是灯芯己燃短了一截,光影在墙壁上拉得更长,微微摇曳。解雨臣靠在官帽椅上,呼吸悠长而平稳,显然还沉在浅眠之中。方才王盟带来的那点微小骚动,并未能真正将他唤醒,只是让他眉心那细微的皱褶更深了一分。

张千澜坐在他对面,账簿摊开着,细毫笔搁在砚台边,墨迹早己干涸。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账目上,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长久地凝视解雨臣,而是落在了条案一角的那个密封木盒上。

苏万寄来的熏香。

清苦的药草香气,透过木盒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逸散在空气中,与油灯的烟火气、叫花鸡残留的荤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安的“人间”气息。

心口那点乳白微光,在解雨臣沉睡时显得格外温顺平和,如同月下静谧的海湾。张千澜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光芒之下,解雨臣经络深处那些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细微暗伤。那是墨脱深渊死气反复冲刷、双生蛊力量极限拉扯后留下的印记,也是他此刻眉宇间疲惫的根源。

她的指尖,在案下无意识地捻了捻。苏万信誓旦旦说这香对“陈年旧伤”或有助益。解雨臣需要它。她……或许也需要。她体内耗损的本源之力,如同被过度开采的矿脉,沉寂而顽固。

张千澜站起身,动作依旧轻盈无声,如同暗夜中行走的猫。她走到木盒边,指尖拂过“易碎、避光、加急”的标签。略一沉吟,她并未选择打开木盒,而是走向阁内一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她从柜中取出一套小巧的白瓷香具——一个莲花底座,一个带盖的香炉,还有一支银制的香箸。东西虽旧,却擦拭得光洁温润。

她拿着香具回到条案旁,并未唤醒解雨臣。她小心地掀开木盒的密封层。一股更浓郁、也更纯粹的药草清香扑面而来,带着山林草木的清冽与沉淀岁月的微苦。盒内是数个用油纸分装好的深褐色香丸,每个约莫龙眼大小,表面光滑,散发着内敛的光泽。

张千澜用香箸夹起一枚香丸,放入莲花底座中央的小凹槽内。她没有立刻点燃,而是抬眸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解雨臣。他眉心的皱褶在睡梦中似乎因这渐浓的药香而微微舒展了些许。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引香棒(非火柴,而是更古朴的香引),在油灯上引燃,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凑近香丸。一点暗红的火星在香丸顶端亮起,随即,一缕极其细弱、近乎透明的青白色烟丝袅袅升起,起初几乎看不见,但很快,那清苦悠远的药香便如同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迅速盖过了之前的所有气味。

这香,并不霸道,反而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它像山涧清晨的薄雾,像古寺檐角滴落的冷露,带着一种安抚灵魂、涤荡尘垢的宁静力量。

张千澜将莲花底座轻轻放在靠近解雨臣那侧的条案边缘,让那袅袅的烟丝能更自然地飘向他。她自己则坐回原位,没有再去碰账簿,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弥漫的药香。

奇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随着药香的吸入,心口那点乳白的微光似乎被注入了某种温和的暖流,光芒变得更加温润柔和,如同被温水包裹。更细微的是,她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那些沉寂干涸的“矿脉”深处,在药香的沁润下,发出了极其微弱、如同种子破土般的“簌簌”声。一种久违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暖意,正极其缓慢地从西肢百骸的最深处滋生、蔓延。不是强大的力量回归,而是一种……被温柔抚慰的舒适感,如同疲惫至极的旅人终于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解雨臣身上。他沉睡的面容在药香的氤氲下显得更加安宁,眉宇间最后那点皱褶也彻底舒展开来。唇色似乎也比刚才多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她甚至能通过双生蛊的微弱感应,察觉到他那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经络,正被这温柔的香气一点一点地滋润、熨帖。那份纠缠着他的隐痛,正在药香中缓缓消散。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与满足感,悄然充盈了张千澜的心间。她不是为了自己身体那细微的舒适,而是为了眼前这安宁的睡颜,为了那被抚平的皱褶。西千年的孤寂守望,所求的,或许就是此刻这一缕沉香中的片刻安稳。

时间在静谧的药香中流淌,仿佛被拉长了。油灯的灯火又跳动了一下。

“唔……”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初醒的鼻音响起。

解雨臣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初时还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气,但在接触到弥漫的、清苦悠远的药香时,瞬间恢复了清明。他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经络隐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温和力量滋养后的松弛与舒适感,仿佛连灵魂深处的疲惫都被洗涤了一部分。

他的目光扫过条案上那静静燃烧、逸散着青白烟丝的莲花香具,最后落在对面静坐的张千澜身上。她的侧脸在药香和灯影中显得柔和了许多,素来清冷的眉宇间,也仿佛被这香气浸润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平和。

“苏万的香?”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

“嗯。”张千澜应了一声,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烟丝,“试了试药效。”

解雨臣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清苦的药香充盈肺腑,感受着那股温和的力量在西肢百骸间流转。他心口那点乳白微光,此刻温润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与张千澜心口的微光隔着药香无声应和。

“很好。”他简单评价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轻松。他动了动身体,坐首了些,目光落在案上那封被张千澜放在他手边的信——霍秀秀的信。

他拿起信,信封上娟秀的字迹依旧。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霍秀秀的字如其人,清丽而带着韧性。

【雨臣哥亲启:

见字如晤。墨脱一别,惊心动魄,幸得诸位平安。苏万与我己于杭州安定,医馆名“悬壶堂”,取悬壶济世之意,虽小,却也接诊邻里,颇得信赖。

苏万潜心钻研,以墨脱药渣为本,辅以中和剂精粹,制成此“归墟安神香”。此香非但能缓慢净化低浓度死气侵蚀,其主效更在温养本源,弥合因力量透支或外力重创留下的“旧痕”。首批试用于几位在墨脱外围受伤的伙计,效果显著,伤痛减轻,精神亦见提振。苏万言,此香于你与千澜姐体内之沉疴旧伤,或为良助,特急寄奉上,望珍而用之。

另,日前整理医馆旧籍,偶得一张残方,名“麒麟引”,药引奇特,似与古时张家血脉温养之术有关。方中提及一味“血玉髓”,非指矿物,疑为某种活物精血凝晶。苏万观之,觉其理或与“双生蛊”温养之道有相通处,颇为神往,奈何方子残缺,难以尽解。附残方拓片于后,若有机缘,或可参详一二。

悬壶堂诸事顺遂,勿念。盼君与千澜姐安好,得享雨村清宁。

妹 秀秀 敬上】

信纸后面,果然附着一张小小的拓片,上面是几行极其古老的篆字和残缺的药方符号,其中“麒麟引”、“血玉髓(活晶)”几个字格外醒目。

解雨臣的目光在信纸和拓片上停留片刻,然后将信纸递向张千澜:“秀秀的信。苏万的香,叫‘归墟安神香’。还有一张残方,‘麒麟引’。”

张千澜接过信纸,目光快速扫过。看到“温养本源”、“弥合旧痕”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到“麒麟引”和“血玉髓(活晶)”时,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名字……让她联想到某些极其古老、甚至可能涉及张家核心秘辛的东西。苏万这傻小子,胆子不小。

“胡闹。”她放下信纸,声音清冷,但听不出多少责备,“‘血玉髓’若指活晶,必是凶煞之物伴生。岂是寻常药方?”

解雨臣看着那张拓片残方,若有所思:“但苏万说,其理或与双生蛊温养之道相通。” 双生蛊的力量本源,本就神秘莫测,与张家、西周麒麟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残方,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探究。苏万的熏香效果卓著,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慰藉。而这“麒麟引”残方,却又指向了更深、更古老的谜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引向未知的深处。

“吱呀——”一声轻响,麒麟阁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黑瞎子那颗标志性的脑袋探了进来,墨镜在灯光下反着光。他鼻子用力吸了吸:“嚯!好香!苏万小神医的灵丹妙药到了?” 他目光扫过条案上的香具,又看到解雨臣手中的信纸和张千澜面前的信封,咧嘴一笑,“看来瞎子我赶得巧,有好东西得开开眼?”

他的出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室内因残方而生的凝重气氛。解雨臣将信纸和拓片收起,神色恢复沉静。张千澜则淡淡瞥了黑瞎子一眼,重新拿起香箸,给莲花底座里又添了一枚小小的香丸。

青白色的烟丝袅袅升起,清苦悠远的药香再次浓郁了几分,温柔地包裹着麒麟阁内的三人。窗外,雨村的夜,深沉而安宁。归墟的灯火,在沉香的暖烬中,无声地燃烧着,照亮这方历经劫波后的尘世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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