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踏着匈奴首领的尸体走向俘虏群，三百余名匈奴人蜷缩在血泊中，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与眼神倔强的少年。
他将滴血的长戟狠狠插入冻土，冷声道：“凡执戈之人，皆为仇敌！”
话音未落，汉军如汹涌潮水般席卷而来，刀光霍霍间，凄厉哀嚎之声响彻云霄。
一位匈奴老妪突然扑到卫靖马前，枯槁的双手死死攥住缰绳，浑浊的双眼满是怨恨。
“你们这些豺狼！”
卫靖面色冷峻，利落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的玄甲上，很快便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卫司马...”
军候乐进看着眼前这一幕，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与不忍。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领，他深知战争的残酷，可面对这些尚未成年的少年，却难以狠下心来。
卫靖猛地攥紧披风下摆，手臂暴起青筋：“车轮以上即为兵，军法如山，容不得半分仁慈！”
“可是司马……”
乐进还想再劝，却被卫靖冰冷的目光截断。
汉军士卒们在卫靖的示意下，缓缓逼近那些少年。
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虽然身形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大，但在汉军如林的枪戟面前，仍显得那么单薄。
他突然高声唱着匈奴战歌，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与无畏，其他少年们跟着齐声应和，苍凉的声音在暮色笼罩的草原上回荡。
卫靖眉头紧皱，大手一挥。
“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寒光乍现，惨叫声顿时响彻云霄。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卫靖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战场，突然猛地转过身，他的目光首首地落在了乐进的身上，声音低沉地说道。
“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兄弟的残忍。”
说罢，卫靖大步走向营地，披风在晚风中高高扬起，宛如一面染血的战旗。
乐进站在满地尸骸间，看着卫靖走向营地的背影，心中翻涌着难以言表的酸涩。
首到被解救的汉民踉跄着奔来，他们衣衫褴褛，鞭痕与冻疮布满身体，铁链在脚踝勒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卫靖亲自解开他们身上的枷锁，命人端来热粥与棉衣。
“乡亲们受苦了！”
一位年轻女子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
“将军，我夫君...他被匈奴人活活折磨死了...”
年轻女子话音未落，一旁的老妪突然扑到卫靖脚边，布满裂口的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战靴。
“将军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那孙女才五岁，被匈奴人扔在雪地里冻成冰雕了...”
沙哑的哭诉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指缝间渗出的血沫滴在卫靖锃亮的甲胄上。
乐进站在阴影里，看着汉民们伤痕累累的脚踝，那里还留着被铁链磨出的惨不忍睹的伤口。
他想起方才被卫靖下令斩杀的匈奴少年。他们脖颈上的淤青，与这些汉民脚踝的伤痕竟莫名相似——同样是暴力烙下的印记，只是施暴者与受害者颠倒了位置。
“卫司马，这些粮食...”军需官捧着账本走近，“分出一半的话，我们返程的补给恐怕...”
“不够就去抢。”卫靖头也不回，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孩童身上，“匈奴人的牛羊，还少吗？”
话音未落，一道急切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卫司马，这是伤员名单。”
军医疾步上前，递来的竹简还带着体温，上面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火光中微微发亮，“冻伤的百姓需即刻敷药，可药材......”
卫靖原本准备转身的动作骤然定格。他目光扫过营地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员，白发老妪剧烈的咳嗽声、孩童压抑的啜泣声混着寒风侵入耳中。
卫靖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大步流星地走来，摘下腰间悬挂的药囊重重掷在案上。
“把我的那份分下去，再派两队人马搜寻草原上的草药。”
乐进看着卫靖蹲下身，用匕首小心削去老人脚踝溃烂处的腐肉，动作却比穿针引线还要轻缓。
当老人疼得抽搐时，卫靖竟将自己的小臂抵在对方齿间。
“咬着，忍一忍。”
温热的血顺着卫靖手腕滴落。
“司马为何......”乐进喉头哽咽，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您能为这素不相识的老者...”乐进猛地抓住卫靖的肩甲，金属的寒意刺得他掌心发麻，“为何就不能给匈奴少年一条活路？”
卫靖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外堆积的匈奴尸首。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群少年无辜？”
“可等他们长成杀人的狼，你今日救下的百姓，明日或许又会成为匈奴的奴隶。”
他望向远处漆黑的草原，声音里裹着霜雪，“我宁可背负千古骂名，也要让匈奴知道——犯我大汉者，老幼皆诛！
篝火噼啪爆开火星，照亮汉民们欣喜又忐忑的脸。
一位断了右臂的汉子突然用沙哑的嗓子唱起乡谣，悠然的曲调里混着哭腔，却如燎原星火般，引得更多颤抖的嗓音回应。
乐进望着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向帐篷，忽然发现那个抓着卫靖衣袖的女子，正用卫靖给的棉帕，仔细擦拭其他孩子脸上的污垢。
当孩子因伤口刺痛呜咽时，她立刻将冰凉的脸颊贴上去，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乐将军，这是给您的。”
一个小姑娘捧着陶罐怯生生递来，里面是混着野菜的稀粥，“阿娘说，要谢救命恩人。”
乐进矮下身子，目光触到小姑娘后颈那块烙铁烫出的奴隶印记，喉咙里像是突然塞进了一把粗粝的砂石。
他捧起陶罐仰头灌下，滚烫的汤汁裹着野菜的土腥味冲进鼻腔，烫得他眼眶发红。
此刻乐进终于明白，卫靖的冷血与慈悲如同淬火的双刃剑。
剑锋淬着杀破敌阵的霜寒，剑脊却藏着护佑苍生的温热，在寒光与暖意的交织中，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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