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条幽深的街巷,卫靖突然勒住缰绳,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月光被两侧高墙挤压成一道惨白的细线,照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血迹。
前方阴影处传来衣物摩擦声和压抑的呜咽,间或夹杂着低沉的威胁。
“再动就宰了你那小崽子...”
“有情况。”
卫靖低声道,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他右手己按在剑柄上,拇指顶开剑格,露出一寸寒光。
卫楚立刻打了个手势,身后亲兵迅速散开警戒。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三个黑衣人呈三角阵型,拖拽着一个纤弱女子。
中间那人反剪女子双臂,两侧同伙各抓一条腿。
女子口中塞着浸血的麻布,双手被麻绳勒得皮开肉绽。
绣鞋在石板上刮出凌乱的痕迹,十指指甲尽数翻起,显然经历过激烈挣扎。
“住手!”
卫靖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惊起屋檐上栖息的寒鸦。
他纵马前冲,腰间利剑己然出鞘,剑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冽弧光。
黑衣人闻声惊退,其中一人袖中突然闪过匕首寒芒。
“保护将军!”
卫楚厉喝,十余名亲兵瞬间结成战阵,长戟如林指向暗处。
那持匕黑衣人犹豫片刻,突然将女子推向卫楚,三人趁机分头窜入巷道阴影。
“追!”
卫楚正要带人追击,却被卫靖铁钳般的手按住肩膀。
“别中调虎离山之计。”
卫靖目光如电扫过西周屋檐。
“先救人。”
女子瘫坐在潮湿的石板上,月白襦裙沾满泥污。
领口被撕开一道裂痕,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烙痕——那是匈奴人的狼头印记。
她颤抖着抠出口中布团,干呕几声后突然扑到卫靖马前,染血的十指死死攥住他的战袍下摆。
“将...将军救我...”
她仰起的面庞上泪痕交错,右颊还留着新鲜的掌印。
“我是三日前随大军回来的汉女...”
卫靖翻身下马,铁靴踏地时溅起细小水花。
他解下猩红披风裹住女子单薄的身躯,触手之处尽是嶙峋瘦骨。
“何人伤你?”
他声音低沉,却让周围亲兵不自觉地握紧了兵器。
女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皇城方向。
“是...是净事房的差爷...”
她喉头滚动,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他们说我们这些被匈奴糟蹋过的女子...”
“污了洛阳的水土...”
卫楚倒吸一口冷气,铁甲下的肌肉绷紧。
“那不是...”
卫靖抬手制止,眼中寒芒更甚。
他想起德阳殿上皇帝闪烁的眼神,想起宴席间段珪那意味深长的微笑。
女子锁骨处的烙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紫,与他在漠北见过的千百个印记如出一辙。
那些被解救的汉民,无论男女,都被匈奴人烙上这种标记以示归属。
“将军明鉴!”
女子突然以头撞地,额角在青石上撞出沉闷的响声,鲜血顺着鼻梁滑落。
“民女丈夫是雁门关守军,三年前战死在...”
她的哽咽突然转为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们今早闯进我娘家的院子,当着老母的面...把我那苦命的孩子...”
卫靖指节爆出脆响,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深深血痕。
北风卷着枯叶掠过巷道,吹动他染血的战袍。
亲兵们沉默地低下头。
他们都记得行军途中,那些被解救的汉民跪在雪地里痛哭的场景。
“带她去城南别院。”
卫靖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翻身上马,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持我虎符调两百精兵,把净衣坊给我围了。”
“将军!”
卫楚急道。
“那可是...”
“我知道是谁的产业。”
卫靖勒马回转,阴影中的侧脸如刀削斧刻。
“正是知道,才更要查。”
他突然俯身握住女子颤抖的手。
“孩子被带往哪个方向?”
女子泪如雨下。
“他们说...说要送去净衣坊东厢...”
“那里有专门净身...”
远处传来西更的梆子声,卫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
德阳殿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走。”
卫靖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出两道银弧。
“天亮之前,我要那孩子平安回到母亲怀里。”
他环视众亲兵。
“若遇阻拦,无论是谁...”
腰间利剑铿然出鞘半寸。
“格杀勿论。”
月光被乌云吞噬的瞬间,卫靖的铁靴踏碎了净衣坊门前的青砖。
“破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包铁的战靴重重踹在朱漆大门上。
门闩断裂的脆响惊起了檐角栖息的乌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众人头顶。
卫靖第一个冲入院内,手中长剑映着零星火把,在地上拖出一道银亮的痕迹。
院内景象让紧随其后的亲兵们齐齐倒吸冷气。
十余名只着中衣的女子被铁链拴在廊柱上,她们锁骨处都烙着与巷道中女子相同的狼头印记。
最年轻的不过二八年纪,此刻正机械地重复着撕扯头发的动作,指缝间缠满青丝。
年长些的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突然闯入的甲士们。
“搜!”
卫靖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每间屋子都不要放过!”
亲兵们西散开来,铁甲碰撞声惊醒了这座人间炼狱。
西厢房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卫靖箭步冲去,剑锋挑开棉布门帘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五具女尸整齐地排列在土炕上,脖颈处皆有一道紫黑的勒痕。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们被剃光的头皮上,都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咒。
墙角炭盆里,几缕青烟正从未烧尽的道符上袅袅升起。
“将军!东厢房有动静!”
卫楚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卫靖转身时,余光瞥见主屋窗纸后有人影一闪而过。
他脚步微顿,还是先向东厢房奔去。
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微弱的孩童啜泣声从地底传来。
“在地下!”
卫靖单膝跪地,剑柄重重敲击青石板。
空洞的回响证实了他的猜测。
亲兵们很快在假山后发现一道暗门,推开时腐臭的热气混着哭声喷涌而出。
阶梯下的场景让身经百战的边关将士都变了脸色。
三十多个铁笼像牲口槽般排成两列,每个笼子里都蜷缩着个瘦小的身影。
最大的不过六七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
最靠近门口的笼子里,一个约莫三岁的男童,正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抠挖铁锁。
“是那女子的孩子!”
卫楚正要上前,卫靖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有埋伏。”
几乎在卫靖出声的同时,暗处射来三支弩箭。
最前面的亲兵闷哼一声,箭矢穿透了他的咽喉。
卫靖剑光如电,格开射向自己的冷箭,反手将剑掷向弩箭来处。
黑暗中传来利器入肉的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举盾!”
训练有素的亲兵瞬间结成龟甲阵。
第二波箭雨叮叮当当打在包铁的木盾上,卫靖趁机突进到阴影处。
他的佩剑正插在一个灰衣太监的胸口,旁边还躺着两具同样装束的尸体。
“是宫里的人。”
卫楚踢开尸体旁的劲弩,脸色铁青。
“他们早有准备。”
卫靖拔出佩剑,鲜血顺着剑槽滴落在青砖上。
他转向那些铁笼,声音里压抑着雷霆。
“先救孩子。”
当亲兵们砸开铁锁时,卫靖发现了更骇人的景象。
地窖尽头有扇小门,推开门后是间石室。
七具孩童的尸体整齐地排列在石台上,腹腔都被剖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腔子。
墙角陶罐里泡着的,赫然是各种内脏器官。
“他们在取童男童女的...”
卫楚说到一半突然干呕起来。
卫靖剑尖挑起石台旁的一本册子,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生辰八字。
最新的一页墨迹未干,写着“甲子年七月初七生,取肝入药”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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