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急救室外仿佛凝固又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那盏象征着生死审判的红灯终于熄灭，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来时，裴瑾轩和裴奶奶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的表情凝重，但眼神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
短短几个字，如同天籁，让裴瑾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沈岩眼疾手快地扶住。
“但是，” 医生的语气转为严肃，“刀口位置非常凶险，离心尖只有一厘米的偏差。失血量巨大，身体遭受了严重创伤。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至少48小时。如果这两天情况稳定，没有感染和其他并发症，才能考虑转入普通病房。”
离心尖只有一厘米……
裴瑾轩的心再次被狠狠攥紧，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巨大的后怕淹没。
他看着医生身后那扇再次紧闭的ICU大门，感觉自己与嘉禾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他无法进去，只能隔着厚厚的、冰冷的玻璃窗，远远地、贪婪地看着。
病床上，秦嘉禾小小的身体被各种管子、线路缠绕着，苍白得几乎与身下的床单融为一体。
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唇。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冰冷的“滴滴”声，屏幕上跳跃的线条是她生命微弱的证明。
呼吸机规律地运作着，带动着她的胸腔微弱起伏。她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孤独，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裴瑾轩就那样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隔着玻璃，贪婪又痛苦地凝视着里面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影。
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单调的仪器声和她微弱的呼吸。
他不敢眨眼，不敢离开，仿佛只要他稍一松懈，那脆弱的生命之火就会熄灭。
裴奶奶在张伯的劝说下，被暂时送回去休息了，老人家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沈岩和其他保镖无声地守在走廊各处，确保安全。
裴瑾轩却像钉在了那里。
48小时，对他来说如同一个世纪。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胡茬在下巴和脸颊上疯长，眼窝深陷，布满骇人的红血丝，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西装外套被护士强行脱下，只剩下同样皱巴巴、带着血渍的白衬衫，狼狈不堪。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动。
终于熬过了医生说的48小时观察期，秦嘉禾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住了。
她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被转入了加护的单人病房，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裴瑾轩此时终于得以进入病房。
他拒绝了所有人，亲自守在床边。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秦嘉禾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感受着她指尖微弱的温度。
他用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苍白冰凉的脸颊和手指，动作小心翼翼，低声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嘉禾，别怕，我在……我在……”
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
秦嘉禾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黑暗的深海，西周是死寂和沉重的压力。
她感觉自己一首在下沉，下沉……身体很重，胸口像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粘住一般，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尝试睁开。
眼前是模糊的光影，白色的天花板，陌生的环境。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那特有的、冰冷洁净的气味。
身体的感觉迟钝地回归，无处不在的疼痛，尤其是左胸下方，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连吞咽都困难。
她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试图聚焦。视线缓慢地扫过床边。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趴在床边，离她很近很近。
他似乎睡着了，但姿势极其别扭，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秦嘉禾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那……是裴瑾轩吗？
印象中那张冷峻完美、如同雕塑般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浓密的、青黑色的胡茬，杂乱地覆盖着下颌和两颊。
他瘦了很多，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浓密的睫毛下是浓重得如同墨染的黑眼圈，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薄唇干裂起皮，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和憔悴。
他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
哪里还有半分那个叱咤风云、矜贵冷傲的裴氏总裁的影子？
秦嘉禾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叫他，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但这细微的声响，却像一道惊雷，瞬间惊醒了床边那个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的男人！
裴瑾轩猛地抬起头！
动作之大牵扯到僵硬的脖颈和肩膀，但他全然不顾。
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瞬间睁开，那里面充满了惊惶、警惕，首到——对上那双正茫然又带着一丝心疼看着他的清澈的眼眸！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裴瑾轩眼中的惊惶和警惕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所取代！
他瞳孔骤然放大，呼吸瞬间停滞，仿佛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他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
“嘉……嘉禾？”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唤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和祈求。
秦嘉禾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巨大情感——狂喜、庆幸、后怕、心疼……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里。
她费力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试图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但嘴角的牵动却引来了胸口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别动！” 裴瑾轩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但他毫不在意。
他俯身凑近她，双手悬在空中，想触碰她又怕弄疼她，眼神急切地在她脸上逡巡，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沙哑颤抖：“醒了？真的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告诉我！是不是伤口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极致的关切和恐慌。
他甚至忘了按呼叫铃。
秦嘉禾看着他慌乱无措、胡子拉碴、憔悴不堪却满眼都是她的样子，心中那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她努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指。
裴瑾轩立刻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回应。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瞬间涌出，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别哭……嘉禾……别哭……” 他语无伦次地低语着，用指腹笨拙又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自己的泪水却落得更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那真实的触感终于让他悬了三天的心，重重地、安稳地落了回去。
他闭上眼，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声音哽咽而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无法言喻的深情：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这一次……我真的……差点就……”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传递给她。
秦嘉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布满胡茬和泪痕的憔悴脸庞，感受着他额头传来的温度和他滚烫的泪水，所有的恐惧和疼痛似乎都被这滚烫的泪水所熨帖。
她轻轻眨了眨眼，泪水再次滑落，嘴角却努力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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