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德福开着农用车,在肖家堡子里穿行着,他把车停在一颗大树下,坐在车上抽烟。
这段日子里,邹德福明显地瘦了,脸像干皱的土豆似的,小小的三角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妻子,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共同走过的岁月,每当想起这些,邹德福都会感到心里一阵阵难受。
邹德福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不知为什么,眼前的烟雾中竟出现了妻子的笑脸,逝去的往事,全浮现在眼前:
邹德福跟妻子一起在地里拔草,两个人汗流满面,但非常开心地笑着,徐丽萍伸手给邹德福擦汗,非常恩爱的样子。
邹德福跟妻子一起给苞米追化肥,徐丽萍的头发弄乱了,邹德福细心地为她捋着,徐丽萍冲他甜甜地笑着。
邹德福跟徐丽萍一起往山坡地挑粪,邹德福的扁担压断了,邹德福用双手拎起两个粪筐,向山上走着,跟徐丽萍赛跑,两个人一起倒在山坡上,两个人开心地笑着。
邹德福蹚完地回来,手扶着犁杖,走进院子,徐丽萍迎出来,帮邹德福卸犁杖,牵牛,两个人配合默契,十分恩爱的样子。
邹德福长叹一口气,眼前的幻觉全部消失了,他自言自语着:“以前的日子多好啊,我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邹德福一个人在村子里溜达,这瞅瞅,那看看,很无聊的样子。
邹德福看见一个村民走过来,主动上前搭话:“哎,老哥,打听你件事儿。”
“什么事?”
“老肖家捡那个女人,最近身体挺好的吗?”
“不知道,他家就在前面,你不好自己去看看呀。”那个村民走了。
邹德福淡白白地看着那个村民的背影,很失落的样子。
邹德福一个人,在堡子里走着,他来到小卖店门口,他走进小卖店。
邹德福在货架子前面寻找着商品。
老板娘问:“你想买什么?”
“有花生果和阿其玛吗?”
“有。”
“一样给我来十包。”
“买这么多?”
“送人的。”
“好。”老板娘给邹德福装好花生果和阿其玛,递给邹德福。
“多少钱?”
“一共八十块零五毛,五毛钱抹了,给八十吧。”
“那好。”邹德福交了钱,走出小卖店。
邹德福心里挂念着妻子徐丽萍,他现在恨不能马上见到妻子徐丽萍,其实,这些食品都是邹德福给妻子买的,他跟徐丽萍在一起的时候,知道徐丽萍特别喜欢吃这些东西,以前,他也经常买给她吃。后来,他有了别的女人,钱都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便不再给妻子买了。他今天重新给妻子买这些东西,心中竟然有了一种久违的陌生的十分幸福的感觉。
孟海晴坐在皮卡车上,车上拉着绒山羊。
史秀华远远地看见孟海晴,招呼她,孟海晴没听见,史秀华便打了孟海晴的手机。
孟海晴接电话:“秀华姐,你找我有事啊?”
“你站住,我有话对你说。”
“你在哪?”
“我在你车后面。”
“司机师傅,把车停一下呗,史秀华有事找我。”
司机停下车,孟海晴跳下来,沿着村路往回走,迎着史秀华。
“你车上给谁拉的羊?”
“绒山羊育种站给咱村提供的种羊。”
“你去城里拉的呀?”
“对,我去城里办事,顺便。”
“陆佳林的事我跟肖杏梅说了。”
“怎么样,她答应啦?”
“答应个头,一口回绝了。”
孟海晴很意外:“回绝了?陆佳林条件那么好,她竟然一口回绝了?”
“可不是怎么的,一点余地都没有。”
“那她是什么意思?”
“她说爱情是不讲条件的,更不是讲钱的。”
“那是讲什么的?”
“是讲心的,没有心,永远找不到感觉。”
“讲心的?那她的心是属于谁的?”
“肖春明啊!”
孟海晴使劲一跺脚:“这个肖杏梅,纯心跟我过不去嘛!”
孟海晴急不可耐地来到肖春明的家,肖春明正在院子里修车,给农用车换机油。
“你可真了不起,什么活都会干,这机油自己也能换呀!”
“这事简单,自己能干。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呀!”
“你不好找点事做啊,一天到晚老想我干什么?”
“我想你有错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真的想你嘛,天天晚上梦见你。”
“你那是不累,累了上床就睡,看你梦见谁?”
孟海晴捶了肖春明一下:“你这个人真是的,一点不浪漫,把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有什么指示?”
“哎,我说你这个人真够呛,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上下级吗?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啊,我跟你说话还得注意语气呀!”
“那可不?你跟我讲话,总得让我舒服吧。”
孟海晴伸手要咯吱肖春明。
肖春明一手的机油,不知往哪放:“好了,别闹了,别闹了,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我叫你不耐烦,我问你,你跟肖杏梅在一起,也用这种口气说话吗?”
“提她干什么?你怎么老是吃她的醋啊!我看你这个人,心胸特别狭窄,一点都不像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这个人,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像梦中的大海,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吗?可我怎么感觉跟你在一起,总像是暴风雨要来了呢!”
“所以你就应当做暴风雨中的海燕呐!”孟海晴突然就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着乌云,在乌云与大海之间,海燕像绿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让爱情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去你的,没个正经!”
“是你先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嘛!”
“什么开玩笑,那不是咱俩见面的第一天,你自己介绍的嘛!”
孟海晴笑起来:“这个茬你一首记着呢?”
“怎么能忘了呢?”
“哎,我问你,肖杏梅的事你到底想怎么办?”
“肖杏梅什么事?”
“你跟肖杏梅感情的事啊?”
“你怎么又说起这件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之间不存在私人感情的事情,她有家,有亲人,她迟早是要回家的。”
“既然你有这种想法,还把她留在你身边干什么?赶紧让她走啊!”
“你让她上哪?”
“看看,舍不得了吧?我就觉得你狠不下心赶她走。”
“是,我是狠不下心赶她走。”
“那你就准备养她一辈子啊?”
“只要她没找到家,我就会养她,更何况,人家不用我来养,她很有本事,完全可以自食其力。”
“行,你不让肖杏梅走也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许你们住一个屋子。”
“那你让她上哪住?”
“上你妈那屋呗。”
“就一铺炕,我爸、我妈、我妹子,怎么住得下啊!”
“住不下也得住,反正不允许你跟她住。”
“再说,我都跟你说过,我必须天天给她按摩,这些年,她对我有一种依赖。”
“那也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我还有一个想法。”
“你哪那么些想法?有什么想法,你快说。”
“这几天我就在琢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将来怎么办?你说,你把她赶走吧,这不道德,也不仗义;你说,你把她留在身边吧,也不是那么回事,我不舒服,别人也会说闲话。我终于想出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
“我们两个人结婚啊。”
“结婚?”肖春明怔怔地看着孟海晴。
“对,结婚,我们两个人去登记,领结婚证,举办仪式,结婚。”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住在一起了,你就可以永远养着肖杏梅了。有我看着你,你也不敢把肖杏梅怎么样。那时,左邻右舍,上上下下,谁都不好说什么。我们夫妻恩爱,比翼齐飞,过幸福的日子。”
“亏你想得出,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这是目前唯一的路啊。”
“我们两个人结婚,跟肖杏梅住在一起,你那个醋坛子,还不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一个月之内便打黄了,离婚。”
“瞧你说的,我们俩真结了婚,我就不会跟肖杏梅打了,我们是合法夫妻,她算干什么的?不过是家里的一个保姆,长工,过几年我再给你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她呢?”
“她也在这个家过呗,没有人赶她走啊,不差她一个人的饭,何况,她还是这个家的功臣呢。”
“那怎么住呢?我们不还是住一个屋子吗?”
“当然是住一个屋子啊,是我们三个人住一个屋子,中间那个帘子,换成一个板壁子,中间开个门不就行了吗?”
“我才发现你这个人一肚子鬼点子,你今天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
“你肯定是同意了呗!”
“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我不会这么快跟你结婚。”
“肖春明,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对肖杏梅有非分之想?”
“不是的,做人不能这样,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的一些做法,己经很刺激她,我们不能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意她?”
“你说她是我什么人?她是我舍命相救的人!她是我用几年的心血,一点一点伺候好的人!她是我重新塑造的一个人!她是我用辛苦的努力,唤起对生命渴望的人!她是完全依赖于我的人,离开了我,她不知道怎么活。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因为这些,我才非常在意她,不想伤害她,你懂吗?”
“我不懂!”
“你应当懂,如果我现在扔下她不管,她怎么活?我不能扔下她,这是做人起码的道德,起码的良心。”
肖春明转过身,扔下孟海晴自己走了。
孟海晴大喊:“你站住。”
肖春明没理她,一个人进屋了。
孟海晴气呼呼地跟进屋:“我告诉你肖春明,你绝对不敢说你不爱肖杏梅,你现在对她就是难舍难离,你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就是脚踩两只船,一会儿爱着她,一会儿爱着我,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王八蛋,花心男,负心汉!”
“你胡说些什么?”
“我告诉你,你跟肖杏梅注定一辈子不会有结果,肖杏梅己经有男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
“肖杏梅己经有男人了。”孟海晴说得煞有介事,脸上透着得意的神情。
“她男人是谁?”
“陆佳林!”
“你胡扯!”
“我没胡扯,陆佳林己经爱上她了,很快就会把她娶回家当老婆,你别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陆佳林会爱上她!”
“你爱信不信,走着瞧吧,有你在我面前跪下来求我的那天。”
孟海晴扔下肖春明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春明傻了似的怔在地上。
肖春明的母亲刘桂兰一首牵挂着史秀华,吃一口好东西,也忘不了她,好多年过去了,一首是这样。她用新苞米泡了一些酸汤子面,非让肖春明给史秀华送去不可。
肖春明很打怵去李公安家,磨蹭了好几天,才硬着头皮把酸汤子面送给史秀华。
还好,李公安不在家。
肖春明递给史秀华一个塑料口袋:“这是我妈刚做的酸汤子面,她非让我给你送来不可。”
“谢谢,谢谢你妈,你坐吧。”
肖春明在史秀华对面坐着:“李公安呢?”
“值班。”
“你们和好了”
“不和好怎么办?他天天去办公室找我,又下跪,又寻死上吊的,我不回来不行啊。”
“两口子别总闹别扭,好好过吧。”
“你别说我,你最近跟孟海晴的关系还可以吧?”
“就那样,像蛐蛐似的,见面就掐。”
“你为什么总跟她闹别扭?你不会好好对她呀?”
“孟海晴那个人就是小心眼,爱吃醋,动不动就跟我吵,还没结婚呢,便处处管着我。”
史秀华一笑:“爱吃醋,小心眼,那是喜欢你,哪个女人不一样?我看她不错,热情,爽朗,大方,对爱情忠贞不渝。”
“我不是说她的人品,她总拿肖杏梅跟我说事,不依不饶,在县医院那会儿闹,回家来还闹,有些事让我很难办。”
“什么事很难办?”
“比如说,她不想让肖杏梅住在我家,更不准我们住一个房间。”
“这要求不过分呐!”
“怎么不过分?你说现在这条件,你让肖杏梅住哪里?总不能让她住在露天地里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样吧,改天,我给她找个地方住,缓解一下你跟孟海晴之间的矛盾。你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孟海晴老拿这件事儿说事儿,你也很为难。”
“你给她找地方住?她怕是不能去。”
“是她不能去,还是你舍不得她走?”
肖春明语塞:“这个……”
“我告诉你肖春明,对肖杏梅你不可以有任何想法,这关系到你的声誉,关系到你的公众形象,关系到你见义勇为的英雄称号。”
“有那么严重吗 ?你别上纲上线好不好?我对她没怎么样。”
“我相信你对她没怎么样,但你保不准她会对你怎么样。听我的,让她搬出来住吧,这对谁都有好处。”
肖春明沉默不语。
“孟海晴那边,你一定要好好处着,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的。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人这一辈子,找一个如意的对象,在一起好好生活,太难了。”
“你跟李公安在一起不幸福吗?”
“怎么能幸福?就像肖杏梅说的,两个人没有心,没有感觉,能幸福吗?天底下你最清楚,年轻时我要死要活爱的人是你,如果我们两个人私奔了,我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内心承受煎熬。都怪我妈,喝什么农药,那会儿还不如她死了呢。”
“你怎么说话呢,哪有女儿咒母亲死的?”
“我说走嘴了,我是形容现在的心情。”
“李公安那个人不好吗?”
“好什么好?自私,狭隘,嫉妒,两面三刀。”
“有那么坏吗?”
“你不知道,我们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了,他动不动就拿咱俩的关系说事儿,说我如何如何忘不了你,晚上说梦话都喊你的名字,我们两个人三天两头打仗。”
“所以你到今天还没要孩子?”
“他那个样子,我怎么要孩子?不要了,这辈子就这么过吧。”
“你没必要生这个气,他也许就那么一说,毕竟当初咱俩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他心里有疙瘩,很正常。”
“他才不正常呢,天底下没他那样的人!我跟你说,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初跟我结婚那会儿,他跪在地上求我,说他保证不在意我们之间的事,会一辈子对我好,可是结婚以后怎么样?还不是把嫉妒的嘴脸全暴露了?自私,小气!”
“其实,一个人爱一个人真的很难忘掉,这些年,你的影子一首在我心里,伴我左右。孟海晴的事情,到如今还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乎,我对她不怎么动心。”
“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这怎么行?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机会,你必须跟孟海晴结婚。”
“说心里话,我没有信心。”
“你怎么长个木头脑袋,不开窍啊!”
“我讨厌孟海晴总来缠着我,更受不了她那种霸道,不然你劝劝孟海晴,让她离开我吧。”
“你怎么说话呢?这事不行,肯定不行。你跟孟海晴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现在心中只有你,你若拒绝她,就会像我们当初一样,造成又一个情感悲剧!”
“人活着,怎么这么累啊!”肖春明站起身要走。
“肖春明,听我的,跟她好好处,人活着,谁不累啊?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一首放不下你,我把孟海晴介绍给你,也是在往我心上扎刀子啊!”
肖春明回过头,嗓音哽咽:“秀华……”
史秀华猛地从后面抱住肖春明,死死的。
这时,门突然开了,孟海晴出现在门口,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孟海晴愣怔了片刻,便发疯般地冲了过去,对着肖春明一阵乱打。
肖春明有些招架不住:“你凭什么打我?你干什么打我!”
“你说我凭什么?肖春明你真瞎了我的一片心了!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你怎么会跟这么多的女人有牵扯?你说,你跟史秀华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春明语塞
史秀华也语塞。
“你们两个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再不要见你们!”
孟海晴狠狠地摔上门走了。
史秀华追出去:“孟海晴!孟海晴!你听我说!听我说!”
孟海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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