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每一次出门执行林薇那冰冷指令下的任务，都感觉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归来都带着一身冷汗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林薇提供的庇护是冰冷的，指令是严苛的。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关心他带回来的信息碎片，对他遭遇的危险好像视而不见。
这天下午，陈默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佣人房，试图在冰冷的床铺上汲取一丝安宁，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不是林薇那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特定提示音，而是……房东！来自苏璃！
“阁楼。旧物整理。立刻过来。”
冰冷的文字，不容拒绝。
推开苏璃洋房那扇通往阁楼的窄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木质和淡淡幽兰香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蒙尘的小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照亮了空气中无声飞舞的尘埃。阁楼里堆满了蒙着厚厚白布的家具、大大小小的皮箱和纸箱，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迷宫。
苏璃己经在那里。她今日穿了一身象牙白的真丝旗袍，素雅的颜色却依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堆杂物前，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单薄，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孤寂感。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把这些箱子搬下来，灰尘擦干净。”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如同吩咐一件最平常的家务，“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整理好。”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陈默默默开始工作。沉重的箱子搬下，揭开覆盖的白布，扬起呛人的灰尘。他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擦拭箱体表面厚厚的积灰。动作机械，心思却如同绷紧的弦。苏璃的“整理”，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她是在找什么？还是在……试探？
阁楼里异常安静，只有软布擦拭箱体发出的单调沙沙声，和苏璃偶尔走动时，高跟鞋敲击在木地板上发出的、空洞而压抑的回响。她并未亲自动手，只是在一旁无声地巡视，目光偶尔扫过陈默的动作，锐利得像能穿透皮肉。陈默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存在，后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他打开一个深棕色的硬皮箱。里面并非衣物，而是塞满了杂乱的纸张、旧书、一些褪色的明信片和一些用牛皮纸袋包裹起来的硬物。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件擦拭、整理。泛黄的纸张上是一些看不懂的专业符号和图表，旧书多是地质矿物类的外文书籍，明信片上的风景陌生而遥远。
就在他拿起一个用细绳捆扎的、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时，苏璃的脚步似乎在他身后停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短暂，却让陈默的神经瞬间绷紧。他解开绳子，里面滑落出几张老照片和一些零散的底片。
照片大多是风景照，拍摄手法专业，构图讲究，但年代久远，边角己经有些卷曲泛黄。陈默一张张翻看着，擦拭着上面的浮尘。突然，他的手指顿住了。
一张略微发黄的黑白照片，被夹在几张风景照之间。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的男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栋西式建筑前的草坪上，笑容灿烂，意气风发。那建筑有着独特的拱形门廊和雕花铁艺阳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栋建筑……分明就是他现在身处的这栋苏璃的洋房！只是照片里看起来更新，更富有生机。
而照片上的三个人……
站在左侧，笑容爽朗、眼神明亮、带着一股书卷气的英俊青年——似曾相识却朦胧
站在右侧，身材高大、穿着工装夹克、笑容略带不羁、眼神锐利的青年——他是赵东升，曾经后巷威胁过他！
而站在中间，一手搭着陆景明的肩，一手搭着赵东升的肩，笑容温润如玉、眼神深邃平和的青年——他的面容，陈默在苏璃卧室床头柜那张唯一的生活照上见过！他是苏璃的丈夫，那个失踪的地质矿物学家，顾云深！
照片的背景，就是这栋洋房！
三个男人，笑容真诚，姿态亲密无间，像关系极好的兄弟或伙伴。这绝不是后来那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关系！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陈默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林薇亡夫、苏璃丈夫、赵东升……他们年轻时竟然是这种关系？！在这栋洋房里？！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背叛？反目？陆景明的死？顾云深的失踪？赵东升对洋房近乎偏执的觊觎……难道都源于此？！
巨大的震惊和窥破惊天秘密的寒意让陈默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想翻过照片，看看背面是否有什么信息——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照片背面的瞬间！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鬼魅般，猛地从他身后伸了过来，一把抽走了那张照片！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默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苏璃就站在他身后，近在咫尺。她那张总是带着慵懒或冰冷面具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寒霜！眼神锐利如刀，首首刺向陈默，带着一种被侵犯了禁地的、冰冷的愤怒！
“不该看的，”苏璃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别、看。”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那张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照片在她手中，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警告和愤怒之下，陈默捕捉到了苏璃眼中一闪而过的、更加汹涌的东西——一种深不见底的、巨大的痛苦！那痛苦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她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让她的眼眶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她死死盯着照片上中间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刻骨的思念，有噬心的怨恨，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陈默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苏璃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仿佛被照片粘住了，又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极其遥远而痛苦的过去。几秒钟死寂的对峙后，她猛地将照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捏碎，也仿佛要将那汹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那巨大的痛苦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更深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她冷冷地瞥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像鞭子一样抽过他的脸。
“剩下的，不用你整理了。”苏璃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更加空洞，“出去。”
陈默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阁楼。首到关上那扇窄门，隔绝了里面浓重的灰尘、幽兰香和苏璃那冰冷的痛苦气息，他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刚才那惊鸿一瞥，照片被苏璃抽走的瞬间，他的目光曾飞快扫过照片的背面。
在照片背面右下角，用蓝色的墨水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
1998.07.23
这个日期，像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清晰地记得，在苏璃卧室床头柜上看到的那份关于她丈夫顾云深失踪的旧报纸剪报上，报道的失踪日期是——
1998年7月30日
仅仅相隔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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