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异香、颈侧冰凉的触感、以及那句关于“同一片矿区”的轻语，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陈默的每一寸神经，即使在离开那个充满暗示的空间后，依然挥之不去。苏璃的警告——“记住我的规矩”——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他的脖颈上。而“矿区”这个关键词，更是与林薇崩溃时的呓语“青石镇”、照片背面的“代价”交织在一起，在他脑中形成一片巨大的、充满不祥迷雾的拼图。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爬行。傍晚时分，林宅的气氛愈发凝重。林薇依旧将自己锁在书房，连晚餐也没有出现。陈默机械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每一次靠近书房，都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口袋里的手机，那个装着赵东升邀约短信的手机，此刻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夜幕如期降临。九点五十分。
陈默的心跳如同密集的战鼓。他借口检查后门门锁，避开了其他人，像幽灵般溜出了灯火通明的主宅，融入别墅后院狭窄、潮湿的后巷。这里远离主路，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惨淡的光晕，将扭曲的树影拉长。垃圾箱散发出腐败的气息，空气冰冷刺骨。第三盏路灯下，一个穿着黑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的魁梧身影早己等在那里，脚下扔着几个烟头，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步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后巷格外清晰。
黑影闻声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脸。他上下打量着陈默，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陈默？赵先生等你很久了。”声音沙哑粗粝。
“赵先生呢？”陈默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
“赵先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刀疤脸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蒂，用锃亮的皮鞋狠狠碾灭。“跟我来，别耍花样。”他转身，走向巷子更深处一辆没有熄火的黑色轿车。
陈默别无选择，只能跟上。拉开车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和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扑面而来。后座上，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戴着金链子的肥胖男人正闭目养神，正是赵东升。他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里射出精明的、如同毒蛇般的光芒，首首钉在陈默脸上。
“小陈啊，坐。”叫赵东升的先生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别紧张，就是找你聊聊。”
陈默僵硬地坐进车里，狭窄的空间让他感到窒息。刀疤脸坐进副驾驶，司机是个沉默的壮汉，车内弥漫着无声的威胁。
“怎么样？在那两位‘女王’手底下，日子不好过吧？”赵东升开门见山，脸上堆着假笑，“尤其是那位林总监，啧啧，听说最近焦头烂额？盟友跑了，丑闻也快捂不住了吧？”他精准地戳中了林薇的痛处。
陈默低着头，不敢接话。
“我呢，是个惜才的人。”赵东升身体前倾，肥胖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看你小子还算机灵，给你指条明路。跟着她们，迟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来帮我做事，钱，少不了你的。比你在林家当牛做马，体面一百倍！”利诱赤裸裸地抛了出来。
“我……我什么都不会……”陈默试图挣扎。
“不会？”赵东升冷笑一声，眼神瞬间变得阴鸷，“不会可以学！我要的不是你会什么，而是你知道什么！你在那栋房子里，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尤其是，”他凑得更近，带着烟臭的呼吸喷在陈默脸上，“关于林薇那个贱人，还有那条破项链的所有动静！”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陈默的心沉入谷底。
“赵先生，我……”陈默还想辩解，赵东升却粗暴地打断了他。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赵东升猛地一拍座椅，脸上的假笑消失殆尽，只剩下狰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昨晚在地下室翻箱倒柜，还他妈顺走了点东西吧？”刀疤脸适时地转过头，凶狠地瞪了陈默一眼。
陈默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他拿走了那张模糊照片？还是……快递单据？或者只是虚张声势？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我耐心有限。”赵东升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两条路：要么，乖乖做我的眼睛和耳朵，林家那边一有风吹草动，特别是关于‘月光之泪’鉴定、交易、或者林薇那贱人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统统告诉我！事成之后，钱和前程，都好说。”他顿了顿，语气陡然降至冰点，“要么……嘿嘿，你觉得林家那两位，如果知道你手脚不干净，还‘碰巧’知道了她们一些不该知道的小秘密……会怎么‘招待’你？或者，你觉得你那个在老家医院等钱救命的妹妹……会很安全？”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陈默的心脏！他们连他妹妹都查到了！这是赤裸裸的、最恶毒的威胁！
陈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所有的侥幸和挣扎，在赵东升精准捏住他致命软肋的瞬间，土崩瓦解。保护妹妹……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的底线！他仿佛看到妹妹躺在病床上无助的眼神，看到催缴单上冰冷的数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进漆黑冰冷的泥潭。
“……我……我答应……”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
“识时务者为俊杰！”赵东升瞬间又换上了那副令人作呕的笑脸，仿佛刚才的威胁从未发生。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极其小巧、伪装成普通U盘模样的微型录音笔，还有一个最新款的、无法追踪的一次性加密手机。
“这个，”他晃了晃U盘，“找机会，放在林薇书房里，隐蔽点。它自己会工作。这个手机，单线联系，只能打给我给你的号码。记住，我要的是有价值的信息，特别是能彻底钉死林薇和那条项链的证据！别让我失望，也别考验我的耐心。”他将两样东西塞进陈默冰冷僵硬的手里，那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
“好了，你可以滚了。”赵东升像打发一只苍蝇一样挥挥手，“记住，从这一刻起，你的命，和你妹妹的命，都攥在我手里。好自为之。”
车门打开，冰冷的夜风灌入。陈默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推下车，踉跄了几步才站稳。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黑暗，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里死死攥着那两件烫手的“信物”，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林宅后门的。当他颤抖着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时，一个清冷的身影正斜倚在门厅的阴影里，仿佛己等待多时。
是苏璃。
她依旧穿着那身优雅的居家服，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银色打火机，火苗在她指尖跳跃、熄灭，再跳跃。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陈默惨白失魂的脸，最后落在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上——那里面，藏着赵东升的“信物”。
苏璃小巧的鼻翼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她看着陈默，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深邃莫测，带着一丝了然，又似乎有一丝……冰冷的嘲讽。
“后巷的风，”她轻轻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门厅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味道很特别，不是吗？”
陈默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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