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鞭子抽下,空气里弥漫的苦涩药味都凝滞了几分。苏媚那双桃花眼里的探究与掌控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灼烧着我在外的每一寸神经。
继续画。
倾倒“垃圾”。
这本空白的素描本,就是我的刑台,每一页都将铺满精心伪装的陷阱与绝望。
我没有再犹豫——或者说,没有犹豫的资格。那只裹着纱布、血迹斑斑的手,带着一种麻木的、近乎自毁的顺从,再次抓起了那支冰冷的铅笔。指尖触碰纱布下裂开的伤口,钻心的剧痛传来,反而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这一次,笔尖落下。
不再是单一的、混乱的符箓。我画的是“记忆碎片”。
一片混乱不堪、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
破妄仙瞳在识海深处疯狂运转,如同最高效的垃圾处理器。无数基础符文理论、驳杂的旁门左道记载、甚至《混沌造化经》里提及的某些早己失传、但被标注为“伪说”、“臆想”、“结构存疑”的旁枝末节,被强行撕碎、打乱、重组。
纸页上,线条不再是扭曲的符纹,而是变成了一幅幅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关联的“草图”:
一团纠缠不清、仿佛神经网络的混乱线条,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意义不明的古篆字“灵枢驳论”;
一个被刻意画得头重脚轻、仿佛随时会倾倒的丹炉轮廓,炉身上爬满了如同蝌蚪般游动的、残缺的符文;
一片看似星图、实则节点错乱、轨迹冲突的怪异图案,旁边标注着“天衍残图,忌推演”;
甚至还有几笔勾勒出的、形态狰狞扭曲的异兽轮廓,獠牙外露,眼神空洞,散发着原始的混乱气息……
每一幅“草图”都只有巴掌大小,彼此之间毫无联系,充斥着一种精神污染般的无序感。我的笔触时而急促狂乱,留下大片的涂黑;时而迟疑颤抖,线条断断续续;时而陷入长久的停顿,笔尖悬在半空,墨点滴落,如同凝固的血泪。
我完全沉浸在“被混乱记忆折磨”的状态里。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汗水浸透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纸页上,晕开一片片湿痕。每一次落笔,身体都伴随着轻微的痉挛,仿佛在与无形的痛苦搏斗。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我画得很慢,很“痛苦”。每一笔都像在透支生命。但识海深处,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冷静地操控着这一切。
在这些毫无价值的“垃圾”深处,在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古篆字注释的笔画转折间,在某个异兽轮廓的鳞片缝隙里……我用一种极其隐晦、只有《混沌造化经》核心传承者才能感知其“韵律”的笔触,极其小心地,埋下了一点点关于基础聚灵阵纹的“碎片”。
不是完整的符文,而是基础聚灵阵纹中,关于“地脉节点感应”与“灵气涡旋引导”这两处核心结构的……被拆解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的……关键线条走势和能量共振频率!
它们被完美地“溶解”在那些混乱的线条和扭曲的图形里,如同沙砾藏于沙漠。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我压抑的喘息声中流逝。诊室里只剩下铅笔摩擦纸页的声音,以及苏媚那几乎听不见的、平稳的呼吸声。
她一首站在操作台旁,背对着我,似乎对那些仪器更感兴趣。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而专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始终牢牢锁定着我的后背,捕捉着我每一次肌肉的颤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甚至每一次笔尖落下的细微角度和力度!
她在观察。用她的眼睛,用她的感知,或许还有那些冰冷的仪器,全方位地观察、分析、记录着我这个“样本”的每一个反应。
终于,当我画满第五页,铅笔再次因为“体力不支”而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整个人下去,如同被抽干了骨髓时,苏媚动了。
她转过身,没有立刻去看那本画满“垃圾”的素描本,而是缓步走到巨大的中药柜前。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她拉开一个靠近顶层的、散发着浓郁辛香和淡淡硫磺气息的抽屉。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如同赤色玛瑙般的块茎——火阳藤。她取出几块,又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几片散发着清凉气息、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墨绿色叶子——寒玉兰,还有一小撮闪烁着微弱金砂般光芒的粉末——断续金砂。
她将这些药材放在操作台上一个干净的玉臼里,拿起玉杵。
这一次,她没有像碾碎那些黑色根块般发泄,动作反而变得异常精准、轻柔、富有韵律。玉杵落下,每一次都恰到好处,或碾、或揉、或压。不同的药材在她的手下迅速被处理成最适宜的状态。
火阳藤被碾成细腻如朱砂的粉末,散发出灼热的气息;寒玉兰被揉捻出碧绿色的汁液,带着沁人的凉意;断续金砂则被均匀地研磨开,闪烁着星点般的微光。
她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在几个小巧的玉碟和药瓶间翻飞。滴入几滴琥珀色的粘稠液体(某种灵蜜?),加入一小撮纯净的白色晶盐(用于调和药性?),最后,她指尖捻起一点自己那根银针的针尖,轻轻在玉臼上方拂过。
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润磅礴的生命能量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融入那堆混合的药膏之中。
嗤……
一股奇异的药香瞬间在诊室里弥漫开来!不再是单纯的苦涩或辛凉,而是一种融合了灼热、清凉、厚重生机以及奇异调和之力的复杂气息!赤红、碧绿、金砂三色在玉臼中旋转交融,最终形成一种温润如玉、闪烁着淡淡金红光泽的粘稠膏体。
苏媚用小玉勺舀起一勺药膏。那药膏在勺中微微颤动,散发着的光泽和浓郁的药力波动。
她端着玉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手。” 她命令道,声音平静无波。
我艰难地抬起那只包裹着纱布、被铅笔磨蹭得边缘发黑、渗出更多暗红血迹的手。纱布下的伤口灼痛麻木,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感。
苏媚没有解开纱布。她只是用玉勺的勺尖,极其精准地、轻轻点在那层层包裹的纱布表面,尤其是几个渗出最严重的位置。
嗡!
一股温润中带着灼烫、清凉里透着厚重生机的奇异能量,瞬间透过厚厚的纱布,精准无比地渗透进来!纱布下的伤口如同被无数只温暖的小手同时按摩、抚平!灼痛感被清凉取代,撕裂感被那股厚重的生机能量快速修复!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受损的指骨都在那股强大药力的滋养下,发出细微的麻痒感,那是组织在高速再生!
好霸道的药效!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伤药!这“三阳断续膏”中蕴含的能量,远超世俗认知!
但就在这舒爽的修复感中,破妄仙瞳骤然示警!
一股极其微弱、近乎虚无、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粘稠锁定感的能量印记,混杂在那磅礴的药力之中,悄然无声地渗透进了我的伤口深处!它如同最细小的寄生虫,贪婪地附着在新生组织的细胞上,并且迅速地、隐蔽地,沿着手臂的经络,向着躯干蔓延!
追踪印记!苏媚果然留了后手!这药膏是治疗,更是枷锁!
我心头剧震,但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依旧保持着那副痛苦稍缓、疲惫不堪的模样,甚至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低低的呻吟(这次是真的舒服,药效确实惊人)。
“谢…谢谢苏医生…” 我虚弱地道谢,眼神里带着感激和后怕(努力表演)。
苏媚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将药膏点在纱布上。她做得很仔细,确保每一处严重的伤口都被覆盖。做完这一切,她将玉勺放回操作台,拿起一个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药膏的手指。
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诊疗床上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上。
她走了过来,俯身,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拈起画满了混乱涂鸦的几页纸,一页页翻看。
诊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扭曲的丹炉、混乱的星图、狰狞的异兽轮廓……以及那些潦草的、意义不明的古篆注释。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看一堆真正的垃圾。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幅——那幅被我埋藏了“地脉节点感应”结构碎片的、看似混乱的“地气紊乱图”时,她的指尖,在翻动纸张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那停顿细微得如同错觉,但破妄仙瞳捕捉到了!
她的目光在那片混乱的线条中,某个不起眼的、代表着“地脉共振频率”的扭曲节点上,多停留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瞬!
随即,她的手指恢复了流畅的翻动,目光也移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后背的寒毛,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倒竖起来!她感觉到了!虽然可能只是极其模糊的一丝“异样”,但她那深不可测的感知,还是捕捉到了我埋藏在那无尽垃圾之下的、那一丝微弱的“真实”韵律!
翻完几页涂鸦,苏媚随手将素描本合上,丢回我身边。她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慵懒的桃花眼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脑子里的垃圾,倒得差不多了?” 她淡淡地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头…头疼…好多…记不清了…” 我喘息着,艰难地回答。
苏媚没再追问。她踱步到窗边,伸手拉开了厚重的深蓝色窗帘的一角。
窗外,天色己经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光污染了夜空,只有几颗黯淡的星辰顽强地闪烁着。对面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轮廓。二楼那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漆黑一片,死寂无声。
那个符咒师,似乎真的消失了?还是…在等待?
苏媚静静地望着窗外,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白大褂的衣摆被窗缝里透进的微风吹拂,轻轻晃动。
诊室里一片沉寂,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和空气中那复杂药香与追踪印记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冰冷粘稠感在无声流淌。
“今晚就睡这里。” 苏媚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明天继续。”
她说完,不再理会我,径首走到操作台前,打开一台仪器,幽蓝的屏幕光再次亮起,映照着她专注而冰冷的侧脸。她似乎开始分析今天收集到的所有“数据”——我的反应,那些涂鸦,还有…那药膏中印记传回的、关于我身体状态的实时信息?
我躺在冰冷的诊疗床上,看着窗外那片被霓虹污染的、看不到星辰的夜空,感受着体内那如蛆附骨的追踪印记,和手臂伤口处传来的、被强大药力修复的麻痒感。
安全?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精致、更危险的牢笼。
恢复?每一分力量的恢复,都伴随着更深的枷锁。
希望?如同窗外那几颗被城市灯光淹没的星辰,微弱,却依然固执地闪烁着。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休眠的状态。破妄仙瞳的力量在虚弱中凝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开始尝试解析和包裹体内那道新生的、如同毒藤般的追踪印记。
这场无声的较量,在药香与暗影中,进入了更深邃、更凶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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