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轩。
正房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明媚的春光,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往日里熏染的甜腻暖香也换成了清苦的檀香,试图驱散满屋的晦气,却更添了几分阴郁。
“哗啦——!”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周姨娘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她刚刚将桌上那套价值不菲的雨过天青茶具狠狠扫落在地。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破碎的瓷片西处飞溅。
“贱人!小贱人!”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咒骂,精心描画的眉眼此刻也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我真是小瞧了她!竟被她扮猪吃老虎,耍得团团转!”
她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尖利,带着剜心剔肺的痛楚。
叶清漪坐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指节泛白。
比起母亲的暴怒,她眼中更多的是焦虑和恐慌。
她面前的小几上正摊开一本厚厚的账册,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墨迹未干的清单,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物品名称和估算的价值。
“娘…现在骂也没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着满地狼藉,心头更沉,“最要紧的是…是库房的账册和那些…那些东西!”
提到这个,周姨娘像被戳中了最痛处,身体猛地一僵,暴怒的神色瞬间被恐惧取代。
她颓然跌坐在身后的软榻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是啊…账册…”她喃喃道,眼神空洞了一瞬。
这些年,她仗着掌家之便,中饱私囊,挪用了不知多少公中财物填补自己的私库,更是将库房里不少珍玩古玩、衣料首饰,以各种名目“赏”给了自己和女儿。
这些,在以往的账册上不过是些模糊不清的损耗或人情往来,只要她掌着钥匙,就无人敢细查。
可如今,钥匙要交出去了!
“娘,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叶清漪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哭腔,“这些年,我们…我们拿的,折算成现银,至少…至少是这个数!”
她伸出了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目。
周姨娘看着那个数字,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她死死咽了下去。
叶清漪的声音带着绝望,“这还没算上那些难以估价的孤品摆件和御赐之物!若是姐姐揪着那些不放…”
她不敢想下去。
一旦被叶南栖查出巨额亏空,上报给父亲,那后果……轻则她们母女被彻底厌弃,重则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被赶出府去!
想到这些凄惨景象,叶清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娘,以后…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啊?难道真要过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吗?”
看着女儿梨花带雨、惶恐不安的样子,周姨娘的心像是被钝刀子割着。
恐惧和愤怒在她胸腔里激烈交战,最终,愤怒和不甘的狠戾重新占据了上风。
她猛地坐首身体,眼神变得如同淬了毒的蛇信,冰冷而怨毒。
她伸手,用力擦去叶清漪脸上的泪水,力道之大,甚至擦红了她娇嫩的皮肤。
“哭什么!”周姨娘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狠绝,“天还没塌呢!这点窟窿算什么?填!我们砸锅卖铁也给她填平了!”
“填?”叶清漪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娘,那可不是小数目!这些年…我们花了多少,您心里没数吗?我那些头面、衣裳…还有舅舅那边…”
“闭嘴!”
周姨娘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间她经营了多年的屋子,目光掠过那些价值不菲的摆件和珍藏的首饰盒:“把我们的体己,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还有…我那些压箱底的嫁妆,能变卖的都变卖!清漪,你那里值钱的首饰、私房钱,也都拿出来!”
那意味着她们母女积攒了十几年的全部体己,甚至包括周姨娘偷偷放出去的一些印子钱的本金和收益都要拿出来!
叶清漪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娘!那些…那些是我们全部的家底了!都拿出来?那以后我们…”
她无法想象,失去那些华丽的首饰和丰厚的私房钱,她以后在闺秀圈子里还怎么立足?
“以后?不填上这个窟窿,我们就没有以后了!”周姨娘的声音冰冷刺骨,“叶南栖现在拿着管家权,她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我们!库房亏空就是她手里最锋利的刀!只要账目和实物能对上,她就抓不到我们的把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猛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首饰盒,打开。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金簪、玉镯、宝石戒指……都是她多年积攒下的最值钱的家当。
随后,她又从床榻下的暗格里,翻出几叠厚厚的银票和几份地契房契。
看着这些即将离她而去的心血,周姨娘的心在滴血,眼神却更加疯狂:“掏光!全都掏光!必须把库房的窟窿给我堵得严严实实,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叶清漪看着母亲将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和银票地契堆在一起,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是她们母女俩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她颤抖着双手,也只得将自己妆台上几个装着心爱首饰的锦盒拿了过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娘…都…都在这儿了…还有前几日九殿下送我的首饰…可…可就算全填进去,恐怕也只是勉强够…我们以后…”
“以后?”周姨娘将最后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刻骨的算计:“漪儿,放心。娘跟你说过,这掌家权,不过是暂时放在她那里保管罢了!”
“她以为她赢了?笑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蚀骨的寒意,“一个失忆的蠢货,真以为管家是过家家?府里上下盘根错节,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多少陈年旧账等着她去碰?她一个空有嫡女名头又毫无根基的丫头片子,能镇得住谁?”
周姨娘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叶南栖处处碰壁的模样。
“她不是要当太子妃吗?春日宴就在眼前,紧接着就是议亲、备嫁,桩桩件件哪样不要耗费巨大心力?她哪还有工夫去细查那些陈年烂账?只要让她在管家上出个大纰漏,或者…让她因为筹备婚事而‘主动’忙不过来…”
说着,她凑近叶清漪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到时候,这烫手的山芋,她不想交也得交!还得求着老爷,让我这个‘经验丰富’的姨娘重新出山替她分忧!”
叶清漪听着,眼中的恐惧终于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同样被点燃的希冀。
是啊,管家哪有那么容易?叶南栖一个失忆的人,懂什么?
思及此,叶清漪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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