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华彩乐章如同潮水般退去,留给苏晚意的,并非一片真正的死寂,而是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海。
她的“拾光”事业如同一艘装备精良、动力十足的潜艇,稳稳地航行在这片深蓝之中。没有傅司寒那种带着毒刺的调侃在耳边嗡嗡作响,没有霍尘肖强势的存在感或那份沉重如山的“投名状”压在心头,甚至连那个偶尔“叮咚”一下、提醒她“咸鱼翻身”的金手指系统,也彻底沉寂了。
她的生活,似乎终于挣脱了所有外力拉扯,回归到了一条由她完全掌控方向、设定速度的独立星轨。
工作室的运转精密而高效。周晴是上天赐予她的完美舵手,将“墨韵”系列从生产到销售,再到与巴黎展后续合作的千头万绪,打理得精准无误。
苏晚意得以全身心沉入创作的深潜区,为下一季的主题在脑海中构筑全新的光影与色彩。
她迷恋这种纯粹的、掌控感十足的生活节奏——灵感枯竭时,心安理得地躺在懒人沙发上,捧着平板追无脑甜剧,薯片碎屑掉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也懒得管。
而当灵感的闪电劈开混沌时,她又能像上了发条般连续鏖战几个通宵,在铺天盖地的画稿、色板和堆积如山的布料样本中忘我奋战,咖啡因是她唯一的燃料。
金钱,这个曾经作为社畜苏晚晚时最大的焦虑源和奋斗驱动力,如今对她而言,真的变成了银行APP里一串不断增长、却逐渐失去实感的数字。
俯瞰城市天际线的顶级公寓,随叫随到、沉默可靠的专属司机,将生活琐事打理得熨帖无比的私人助理,以及那些曾经需要攒几个月工资才能咬牙买下的奢侈品包包,如今成了她触手可及的日常。
她惊觉,原来以前生活里的琐事,竟然要耗费人如此多的精力。柴米油盐、水电燃气、通勤加班、房租生活费......当一个人把心思都耗在这些事情上的时候,又还剩多少时间来专注自己,或者说,专注事业呢?
果然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决定一切的一切。
“啧,以前当社畜苏晚晚的时候,天天为KPI头秃,为下季度房租发愁,为抢到一张满减优惠券能开心半天,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财务自由,然后彻底躺平当条咸鱼,晒晒太阳,混吃等死。”
苏晚意慵懒地躺在阳光房的摇椅上,午后的暖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全身,她嘬着冰镇的气泡水,发出满足的轻叹。内心那个代表“苏晚晚”的小人儿叉着腰,发出既得意又带着点虚幻感的感慨。
现在好了,真特么自由了!钱多到花不完,躺平的条件比梦里还好……可为啥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啧,人这生物,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高级作精!没远虑了,近忧就自动升级成哲学命题了是吧?”
她微微眯起眼,俯瞰着脚下如蚂蚁般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繁华的街景,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了那片被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风暴区。
霍家那场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如同一部集狗血、悬疑、人性黑暗于一身的豪门大片,虽然随着霍振邦被检方控制、案件进入司法程序而暂时落幕,但它掀起的滔天巨浪所留下的余震,以及对“人性”这个宏大命题的残酷解构,早己在她心底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曾经的社畜苏晚晚,烦恼首白得像白纸上的黑字:难搞的甲方爸爸,不够花的工资,微妙复杂的同事关系。她认知里最大的“人性险恶”,顶天了就是抢功劳、甩锅、背后嚼舌根这种办公室政治。
而现在呢?她亲身经历了傅司寒以艺术为名、行复仇之实的精密利用;她作为旁观者,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导火索,目睹了霍振邦为了那虚幻的权力王座,可以如何冷酷地将至亲手足碾入地狱。
她更近距离地看到了霍尘肖——那个曾经在她眼中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男人——在家族滔天罪孽与个人良知之间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几近崩溃的痛苦挣扎……
这些经历,如同高浓度的强酸,将她过去对“人性”的认知彻底腐蚀溶解。
“钱能解决物质匮乏,让人摆脱生存焦虑,却填不平人心的万丈深渊啊。”她默默吐槽,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豪门这口深井,打上来的水,看着清澈见底,晶莹剔透,喝下去才知道是掺着冰碴子的泥沙,又冷又涩,能噎死人。
霍尘肖……
仅仅是默念这个名字,心口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漾开层层叠叠、复杂难言的涟漪。
她无法否认塞纳河雨夜的心动。那一刻的霍尘肖,笨拙地为她撑着伞,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当他谈起记忆中慈祥的奶奶,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罕见的脆弱和温柔,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光,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她冰封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后来,他得知真相后的崩溃,那份面对如山铁证时展现出的痛苦挣扎,以及最终选择大义灭亲、承担起罪孽与责任的孤勇……都让她看到了这个男人灵魂深处尚未被彻底污染的、如同顽石缝隙里挣扎求生的野草般的质地。这份担当,让她动容,甚至……生出了一丝心疼。
偶尔,在夜深人静,灵感枯竭,工作室只剩下她一人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时,她会不自觉地解锁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精准地找到那张被她偷偷保存的照片——巴黎雨夜,昏黄的路灯光晕下,霍尘肖微微侧身,为她挡去大部分风雨。他的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而他的目光,正专注地、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柔和,落在她的方向。
指尖触碰冰冷的屏幕,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胸腔里失控的、真实的悸动。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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