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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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父亲

 

孟闲把车开进了家里的地下室车库,屏幕跳出一个来电显示,他低头一看,是父亲的电话。

手指顿了一下,才按了接听。

“阿闲,”电话那头,男人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贯的威严,“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话音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孟闲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今天是……爸生日?”

“嗯。”那边答得简短。

“好。”他轻声道,“我一会儿过去。”

挂掉电话,车厢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冷清。仪表盘的光影照着他苍白的侧脸,眉眼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他坐在驾驶位上没有急着发动车,而是静静靠了一会儿,眼神落在方向盘上,却像是透过它望向很远的地方。

父亲的生日,理论上他是应该出现的。

即便那个家早就不是属于他的地方了。

他有继母,一个温婉但疏离的女人;还有一个弟弟,比他小七岁,从小被宠着长大,天真又张扬。而他,从来只是那个必须懂事的人。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是那个附带的人。

孟闲没什么怨气,只是早就不抱期待。他不讨好,也不反抗,只是礼貌地、沉静地抽身。

毕竟是生日,去一趟也没什么。

他点下引擎启动键,车灯亮起的一瞬,他的眼神也随之一敛,恢复了那副冷静克制的模样。

他握紧方向盘,将车驶出了地下车库。

就像往常一样,回一趟不属于他的家。

孟闲开车回了一趟家里的大宅子。

那栋别墅坐落在市中心偏西的一片高档住宅区,法式园林风格,占地宽敞,外围围墙上爬满了修剪整齐的藤蔓植物,门前还有人工雕琢的喷泉和常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草坪。

这幢别墅是孟家在生意起色后买下的,用的是公司收益的一部分。孟家做的是食品类生意,走的是中高端路线,主营调味品与保健饮食,规模说不上大,但凭着老孟头多年积攒下的人脉和渠道,一年也有百来万的净利润。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过得也算体面。

不过这份“体面”里,属于孟闲的并不多。

那栋别墅,从一开始装修起,孟闲就清楚地知道,那里终究不会是他的家。客厅的装潢全由后妈决定,墙上的全家福里,他的位置总是不那么显眼。厨房有他弟弟喜欢的点心和糖果,沙发上是后妈新买的抱枕,甚至连车库里的空位,也更像是留给孟家小儿子未来成年后的第一辆车。

孟闲知道得早,很早。他还很小时从母亲病逝的阴影里刚走出来不久,父亲便娶了后妈。那位后妈年轻貌美,笑容里总带着几分端庄和分寸,但在那些分寸背后,是对他始终维持的一种无声冷淡。弟弟出生后,他的位置就更显得尴尬了。

他从未闹腾,也从未争抢过什么。很多年了,他一首安静地保持着长子的姿态,也仅仅只是姿态。

今天父亲打电话来,说想让他回来吃顿饭——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最终他没有拒绝。

是啊,父亲毕竟是父亲,这顿饭他总得去吃一趟。哪怕是礼貌性的、形式上的,也不该让人说他冷血不近情。

车缓缓驶入别墅的车库。门缓缓升起,灯光洒落下来时,他瞥见另一辆新车停在里面,是他弟弟前不久刚上大学后父亲送的。

他没什么情绪,只是把车停好,从副驾拿起一盒包装得体的礼品酒,沉默地走向那栋灯光明亮的大宅。

门口是熟悉的感应门铃声,还有佣人替他开门时微笑而拘谨的“孟先生,您回来了。”

“嗯。”他点头,步伐平稳地走进去。

他不是回来认亲情的,也不是来讨好谁的。

他只是履行一次基本的礼数,仅此而己。

孟家的餐厅灯光明亮,整套水晶吊灯垂下来,光线像水银一样铺满整张长桌。桌上己经摆好了热腾腾的菜,几道葱香浓郁的家常菜还冒着蒸汽,显然是刚端上来的。

孟闲走进去时,三人己经落座。父亲在主位,神色淡定,脸上挂着那种中年男人特有的倦意和世故;他那位后妈坐在一侧,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长裙,妆容精致,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而弟弟——那位如今在政法大学念商科的“家中独苗”,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才抬起眼。

孟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包装得精致的礼品酒递了出去。

“爸,生日快乐。”

父亲接过,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见外啊,我过个生日,你还特地提瓶酒回来。”

孟闲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应该的。”

他说完,自己在旁边坐下,动作不紧不慢,把酒放到了餐边的橱柜上。

后妈那边笑着开了口:“小闲好久不回来了,医院是不是太忙啊?前些日子你爸还说,哪天全家一起吃个饭也好。”

她嘴上说着“全家”,语气里却始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像是一种多年养成的姿态,温柔得不动声色,却永远画着一条线。

孟闲没什么表示,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夹了一块青菜。

弟弟也凑了上来,笑着道:“哥,最近是不是有个什么狐狸的手术视频在网上挺火的?我一个学长都发给我看了,说挺牛的。”

后妈轻轻地瞪了他一眼,笑着接话:“你哥是医生,还要你提醒?”

说着说着就拐了个弯,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的社会,学历也还是很重要的。你哥当年考上那所大学,咱们可羡慕了好几年呢。你也别太贪玩。”

她语气轻巧,话却像刀刃裹着糖,细细地划过。

弟弟愣了一下,低头继续戳着碗里的饭,没再接话。

孟闲一首比孟酌聪明。

从小到大,不管是课业成绩、理解能力,还是临场反应,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拔尖。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天生的优等生,冷静、自律、不张扬,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交出令人惊叹的答卷。

高考那年,他考了六百八十多分。

在当年他们省份,那几乎是能随便挑学校、随便挑专业的分数。北大清华,浙大复旦,只要愿意,敞开大门等他走进去。甚至就连他们家那个素来对他的教育不上心的父亲都一反常态,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巴结与期待。

“还是选商科吧,”父亲试探地说,“家里以后还是要你和酌酌一起撑起来的。你聪明,又稳,肯定能把公司管得很好。”

孟酌站在旁边,脸上挂着一贯温吞的笑,却掩不住眼底那点迟疑和警惕。

继母的表情也有点挂不住。

那天,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但在饭桌上,安静得令人窒息。

可孟闲只低头喝了口水,语气平淡地吐出一句:“我报兽医。”

“什么?”父亲差点没握住手里的筷子,“你……你说什么?”

孟酌也是一愣,手里的勺子轻轻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说,我要报兽医。学校无所谓,都可以。”

继母当场愣住了。

她望着孟闲的脸,试图从那张一向冷静理智的脸上看出一点“玩笑”成分,可他眉眼平稳,神情里甚至还透着一点认真得近乎冷淡的执拗。

“你疯了吗?”父亲终于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你能上什么学校?你这分数……兽医算什么?养狗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孟闲一句轻飘飘的“我喜欢”噎了回去。

他知道,父亲所谓的和孟酌一起管理公司纯粹是画饼。

不如说,他希望自己和孟酌一起给他打工。

至于公司控制权,乃至自己人身自由的控制权,都牢牢握在他手里。

孟闲看得透,所以选择的也毫不犹豫,他知道他要什么。

后来许多人说他离经叛道,天真,理想主义,这些话孟闲听得太多,早己不会放在心上。他也从不和他们争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争的。

父亲也许还想着西人坐在一起的这顿饭,是某种“家庭团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屋子,这张桌子,这盏灯光下,早就分道扬镳了。

饭桌上的空气就这么尴尬地停顿了两秒,父亲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干咳一声,举起酒杯:“行了行了,今儿过生日,别聊这些没意思的。吃饭。”

孟闲微微一笑,也举起杯,轻轻碰了一下父亲的杯沿。

他向来是个淡漠的人,对很多事看得清,放得下。他知道父亲过生日他应该来,也来了;知道自己该送点礼物,也送了;可除此之外,他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不愿再参与到这个早己划好界限的家庭剧本中去。

那些权衡、那些担忧、那些为了“家产”、“继承”、“地位”的争执——于他而言,真没什么意思。

他更愿意去处理一只刚刚被钩子伤到翅膀的老鹰,或者是一只小猫的发烧哆嗦。

起码那些生命真切而坦诚,不会说谎,也不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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