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闲低头看着那只狐狸。
它站在菜地边缘，前爪踩在一块松土上，毛茸茸的身子略微紧绷着，在等待他，又似乎在试探他的反应。
薄晨的阳光刚好透过不远处的枝叶，落在狐狸的毛上，细细碎碎的光斑在它背上浮动，把那层白色的毛发映得泛着银光。
孟闲眯了眯眼，抬步朝前走了几步。
狐狸没有躲，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靠近后，又小幅度地往前移了半步，似乎在说“跟我来”，却又在下一瞬忽然停住，回头望他。
那双眼睛很漂亮，是温润的棕色，瞳仁深处泛着一点光。眼角外一圈淡淡的墨色毛发，将它的轮廓衬得更精致了一分。它的耳朵雪白而灵敏，蝴蝶的翅膀那样轻盈地抖动着，时不时动一动，捕捉风里的动静。
孟闲看着它那双澄澈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只狐狸的神情很安静，不像野兽，更像某种能听懂人话的小东西。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掌心摊平，往它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
狐狸没有躲开。
柔软温热的毛发贴在他掌心，带着一点晨间的潮气，毛茸茸的，有种安静而舒服的触感。他顺着耳朵摸了两下，那狐狸眯了眯眼，竟然还往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那表情……有些享受。
孟闲低低笑了一下，眸色淡淡地垂下，眼皮那道细浅的弧度在晨光中更显温柔。
他又伸手撸了两把狐狸的背，毛很厚，尤其是那条雪白的大尾巴，蓬松又顺滑，尾尖处一小撮墨色毛发像羽笔在白纸上点染出的最后一笔，带着几分潇洒的灵气。
“好漂亮的小家伙。”他说，语气轻淡，又带了点难得的温和。
狐狸似乎听懂了他这句话，轻轻摇了摇尾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畏惧，反而是确认过了什么，扭头往前走了几步。
它的步伐比刚才快了一些，脚下踩过被雨打湿过的泥地，留下一排排轻巧的爪印。
孟闲站起身，目光微微一深。
这只狐狸……不太像是普通的动物。
他想了想，抬脚跟上，踏进那片被小区居民圈出来的菜地。
菜垄之间安静无声，薄雾未散，露珠还在叶尖挂着，风穿过菜叶的缝隙，沙沙地响。前方的狐狸时不时回头望他一眼，步伐却越来越快。
它终于带他找到了，要带他去看的东西。
孟闲顺着那只白狐的步伐一路往前。
菜地里弥漫着清晨的潮湿气息，泥土还残留着昨晚的雨水痕迹，脚踩上去微微有些湿滑。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菜垄中翻起的爪印，是那只狐狸留下的，浅浅淡淡，却带着急促的节奏。
他心里隐隐泛起一种说不清的预感。
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视野中便映入了一团雪白的、挣扎着的东西——
他脚步顿住，眉头瞬间皱起。
是网。
捕鸟网。
网底，被死死缠住的，是一只小狐狸。比成年狐狸小太多了，大概只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毛茸茸的，绒毛还带着点未长齐的细碎，但原本该是柔软干净的毛色此刻却杂乱斑驳，被血染得触目惊心。
它蜷缩在网上，身子轻轻颤着，似乎己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了，只能偶尔动一动细弱的西肢，而那动作微小又痛苦。它的后腿被网线勒得很深，几道血印己经几近破皮见骨，红得刺目，雪白的网也己经被染成大片深红，血还在沿着网绳悄悄渗下去，滴落在的泥地里，像一朵慢慢凋零的小花。
孟闲的心，一瞬间紧紧揪了起来。
他下意识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一手扶着小狐狸的身子，另一手在网线中小心地拨开那团死结。他动作很轻，眉眼却皱得很深。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放这个……”他喃喃了一句，语气里透出明显的压抑。
菜地边这种网他见过。
那不是正规的防鸟网，是捕鸟网——为了节省成本，一些人会买这种更便宜的替代品，但那种细得近乎透明的绳索，极容易对误入的动物造成致命伤害。小动物如果惊慌挣扎，只会让网越勒越紧，最后不是勒死就是失血过多……他见过太多次了。
而这只小狐狸，显然己经挣扎了一整夜。
它气息很弱，眼睛半睁着，瞳仁因为疼痛和惊恐泛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看到他靠近，却没有叫，也没有挣扎，只是微微抖了一下。
被缠了一晚上，它疼的撕心裂肺，终于放弃了抵抗。
孟闲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只大理石狐。
那狐狸站在不远处，仍旧静静望着他，耳朵轻轻地颤着，尾巴垂在地上，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安静。它的眼神没有兽类该有的冷漠与野性，反而带着……一种恳求，祈求。
孟闲没有再犹豫了。
他低声安抚那只小狐狸：“乖，别动，我这就帮你。”
说罢，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剪刀——他随身常带，有时候处理鸟类羽毛伤口会用上。他动作极轻，一根根地剪断缠在小狐狸身上的细线，时不时停下来确认它的呼吸和反应。
越剪，越是心惊。
伤口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尤其后腿那道，血肉模糊，几乎能看到被勒裂的皮肉翻开了，小狐狸疼得微微缩了一下身子，却仍旧没发出一点声音。
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己经哭累了。
“撑住。”他低声道，声音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温柔。
终于把最后一圈缠在小狐狸脖子上的网剪断后，孟闲才小心地把它从网上抱了出来，放进怀里。
小狐狸靠在他掌心里，身子软软的，带着惊恐之后的疲惫与僵冷。它那双沾满血污的小眼睛还睁着，半虚半合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它信任他了。
孟闲站起身，怀里紧紧抱着小狐狸，转身看向那只大理石狐。
“你是来叫我救它的？”他声音温柔，带着几分难得的心疼。
大理石狐没回答，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看，随后轻轻甩了一下尾巴，转身走了几步，却并不远离，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孟闲看着它的背影，垂眸看了眼怀里几乎昏迷的小狐狸，抿了抿唇。
“好，我带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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