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粘稠的黑暗与冰冷刺骨的剧痛之间。引魂香的麻痹如同厚重的淤泥,拖拽着灵魂不断下坠。脏腑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错觉,伴随着藤纹反噬带来的冰冷灼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酷刑,在每一个濒临溃散的意识碎片中反复上演。
陈小串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万丈冰洋的海底,无边无际的寒冷与死寂包裹着他,只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黑暗中的锚点,证明着残躯尚未彻底消亡。
“…串…小串…”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呼唤,带着熟悉的气息,断断续续地传入他混沌的意识深处。
半夏…是半夏!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引魂香的泥沼!陈小串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视野由模糊的黑暗转为一片狼藉的惨淡景象。
石室己不复存在。穹顶坍塌了大半,巨大的石块犬牙交错地堆叠着,仅留下一个狭小、压抑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土腥味、以及藤秽被彻底焚毁后残留的甜腥恶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他依旧保持着昏迷前的姿势,身体死死地蜷缩着,将苏半夏护在身下。冰冷的碎石和瓦砾硌着身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那被枯爪撕裂、此刻仍在缓慢渗血的伤口,冰冷的腐朽感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麻木的神经。
他艰难地低下头。
苏半夏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苍白的小脸被灰尘覆盖,只有紧蹙的眉头和微微翕动的鼻翼,证明她还活着。她眉心那点纯净的翠绿光华,如同狂风暴雨后幸存的萤火,微弱却异常顽强地闪烁着,散发出清凉柔和的气息,勉强驱散着周遭残留的污秽。正是这点微弱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
“半夏…你怎么样?”陈小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想抬起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发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藤纹右臂更是如同彻底碎裂的瓷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暗金与赤金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可怕的…死寂感。焚心饲藤的反噬并未消失,反而在藤纹力量耗尽后,如同退潮后的礁石,更加清晰地啃噬着他的生命力。
怀中的皮册冰冷沉寂,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旧皮革。
石台…炸了?那个枯槁的“张伯”…死了?归墟之门…消失了?
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陈小串知道,这根本不是结束!引魂香的麻痹如同跗骨之蛆,七日之期就是悬顶利刃!苏半夏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灵根之光黯淡,显然也遭受了重创!而他们,依旧被困在这崩塌的地下废墟之中!
必须…离开!必须找到出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伤痛。陈小串开始尝试挪动身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早己湿透的衣衫。他咬紧牙关,牙龈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依靠着左臂和身体仅存的微弱力量,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从苏半夏身上艰难地挪开。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每一次用力,都感觉内脏要被挤压出来。后背的伤口在碎石摩擦下,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冰冷的腐朽感似乎又深入了几分。
终于,他侧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苏半夏依旧昏迷着,躺在他身边,眉心的翠绿光华微弱地闪烁。
缓了几息,陈小串挣扎着半撑起身体,目光扫视着这片坍塌的废墟。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他们来时的那条秘道。然而——
秘道的入口处,己被数块巨大的落石彻底封死!缝隙极其狭窄,仅能容一丝微弱的气流透入,想要通过绝无可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石台炸裂后留下的那个巨大深坑。
坑底一片焦黑,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散发出浓烈的焦糊与污秽气息。然而,就在那片焦黑的中心区域,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灰尘和污迹完全覆盖的…暗金色光芒,再次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就是他在彻底昏迷前瞥见的那点光芒!
那光芒…带着一种冰冷而熟悉的…秩序感!与藤纹吞噬圣主印记时感受到的气息…同源!
陈小串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在绝望的冰原上点燃!他强忍着剧痛,用左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深坑爬去。碎石和尖锐的瓦砾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膝盖,留下道道血痕。每一次爬行都耗尽了他残存不多的力气,但他死死盯着坑底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短短丈许的距离,如同跨越天堑。当他终于爬到坑边,几乎虚脱地探头望向坑底时——
看清了!
在焦黑污秽的泥土和碎石缝隙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如同被暴力撕裂的…暗金色碎片!
碎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但它依旧顽强地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金色光芒!一股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冰冷而秩序的波动,正从这碎片中隐隐散发出来,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污秽焦土的侵蚀!
圣主印记的碎片!
陈小串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影狐血字中“噬主噬天”的疯狂诅咒再次闪过脑海!这碎片,是影狐撕裂圣主印记的残留?还是石台炸毁后崩裂的核心?
无论是哪一种,它蕴含着精纯的秩序之力!而这力量,正是藤纹的“食粮”!
他颤抖着伸出左臂——藤纹右臂此刻如同废铁,根本不敢触碰这脆弱的碎片。布满污血和灰尘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坑底焦黑的泥土中,屏住呼吸,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捏住了那块暗金色的碎片!
就在指尖触碰到碎片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冰冷秩序之力,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指尖瞬间涌入他干涸枯竭的经脉!
“呃!”陈小串浑身剧震!这股力量虽然微弱,却如同久旱逢甘霖!体内因藤纹力量耗尽而彻底失控、疯狂反噬的焚心饲藤之力,如同被注入了冷却剂,那撕裂脏腑的剧痛竟被这股精纯的秩序之力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丝!引魂香的麻痹感,也被这冰冷的刺激驱散了一瞬,带来片刻的清明!
更重要的是,他那布满裂痕、死寂一片的藤纹右臂,在这股同源秩序之力涌入的瞬间,竟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臂膀上那蛛网般的裂痕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暗金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有效!这碎片蕴含的力量,可以滋养藤纹!可以压制反噬!
巨大的狂喜几乎冲昏了陈小串的头脑!他死死攥住这枚小小的碎片,如同攥住了唯一的生机!他挣扎着爬回苏半夏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散发着微弱暗金光芒的碎片,轻轻放在自己藤纹手臂布满裂痕的中心位置。
碎片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那股精纯的秩序之力更加清晰地涌入藤纹之中!藤纹手臂上的裂痕深处,暗金光芒的闪烁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彻底的死寂!一股冰冷的、带着秩序的暖流,从藤纹处缓缓扩散开来,如同微弱的溪流,艰难地修复着濒临崩溃的残躯,更有效地压制着体内肆虐的反噬和引魂香的麻痹!
陈小串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尽管空气中依旧充斥着污浊的气息,但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活着的希望!
他低头看向依旧昏迷的苏半夏,小心翼翼地用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手指,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灰土。她眉心的翠绿光华依旧微弱,但似乎稳定了一些。
“坚持住…半夏…我们…一定能出去…”他低声呢喃,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坚定。
有了圣主印记碎片提供的微弱力量支撑,恢复了一丝行动力的陈小串,开始艰难地探索这片崩塌的废墟。
他首先尝试推动封堵秘道入口的巨石,但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气血翻涌,伤口崩裂。他又尝试在废墟的缝隙中寻找其他可能的通道,但头顶的落石犬牙交错,结构极不稳定,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二次坍塌。
时间在死寂和剧痛中缓慢流逝。圣主印记碎片提供的秩序之力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持藤纹不彻底崩溃和压制部分反噬。引魂香的麻痹感如同潮汐,不断涌来,被他依靠碎片的力量和顽强的意志一次次逼退。苏半夏的气息依旧微弱,依靠着眉心那点翠绿光华维持着生机。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考虑是否冒险挖掘头顶看起来相对薄弱的碎石层时——
“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石滑落声,从深坑对面的那片被巨大落石和瓦砾堆叠的阴影角落中传来!
那声音…绝非自然落石!更像是有东西…在瓦砾下方…挖掘?!
陈小串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藤纹碎片带来的微弱力量应激般凝聚在右臂,臂膀裂痕中的暗金光芒微弱亮起!他猛地扭头,死死盯向那片阴影!
坍塌的瓦砾堆微微颤动着,表面的碎石和灰尘簌簌滑落。紧接着,一只沾满黑褐色粘稠污迹、指甲尖锐得如同兽爪的…枯瘦手掌,猛地从瓦砾堆的缝隙中…伸了出来!五指弯曲,深深抠进了松散的碎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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