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锁的“咔哒”声,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在死寂中久久回荡。
陈小串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只有胸膛因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而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焚心饲藤反噬带来的撕裂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脏腑内搅动。引魂香那粘稠甜腥的雾气依旧无孔不入,但张伯最后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却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那眼神…那叹息…绝非看守者发现猎物脱控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洞悉一切却又无可奈何的悲悯?影狐的遗策,张伯的默许…这竹涛苑的囚笼之下,水究竟有多深?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穿透浓郁的血色香雾,死死锁定天井西侧角落——那丛在雾中显得死气沉沉的翠竹旁,一口被巨大青石板严密封盖的古井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之口。
西枯井!影狐用命换来的生路!
七日之期还剩几何?焚心饲藤造成的假死状态又能维持多久?纸片上“可惑三日”的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时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能等!必须立刻行动!
陈小串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引魂香带来的沉重麻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濒死的蠕虫,开始一寸寸地、极其缓慢地向门口挪动。右臂上那覆盖了整个臂膀的暗金藤纹传来阵阵灼痛与冰寒交织的脉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地。
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轻微声响和粗重压抑的喘息。短短丈许的距离,如同跨越刀山火海。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灼痛的后背。引魂香的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想要将他拖回无边的沉沦。他只能依靠怀中册子传递的微弱暖流,以及藤纹吞噬圣主印记后带来的那一丝冰冷的秩序感,强行维系着最后的清醒。
终于,颤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厚重的门板。他侧耳倾听。门外死寂一片,只有竹叶在浓雾中的沙沙声,如同鬼魅的低语。
张伯刚走不久,下一次巡查…应该还有些时间!
他用那只布满藤纹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抵在门缝下方。手臂上暗金与赤金交织的纹路微微亮起,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感传递而来。他屏住呼吸,用尽藤纹带来的最后一丝气力,配合着身体的重量,极其缓慢地…向上顶!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沉重的门板,在藤纹之力与巧妙角度的配合下,竟被他硬生生地从下方顶起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浓郁的血色香雾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从缝隙中涌出!陈小串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立刻停止用力,身体死死贴住地面,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外依旧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呵斥声。
赌对了!张伯或者巡逻的守卫并未察觉这微小的异动!
陈小串不再犹豫,他如同泥鳅般,将身体压到最低,利用藤纹带来的些许柔韧和力量,极其艰难地从那条狭窄的门缝中…一点点地…挤了出去!
冰冷的青石板地面硌着灼痛的胸口,血色浓雾瞬间将他吞没。视野一片模糊的暗红,只能勉强分辨近处的轮廓。他不敢停留,也无力站起,只能匍匐在地,依靠着手臂和身体微弱的蠕动,朝着记忆中天井西侧、枯井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去。
粘稠的香雾如同沼泽,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带来火辣辣的痛楚,引魂香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唯有右臂藤纹那冰冷秩序的脉动和怀中册子的微弱暖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爬行…喘息…再爬行…
仿佛过了千年万年。
终于,他的手触摸到了一片粗糙、布满湿滑青苔的冰冷石沿!
枯井!
巨大的青石板严丝合缝地盖在井口,沉重异常。石板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枯叶。
陈小串挣扎着半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井沿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甜腥。他伸出那只布满藤纹的右手,颤抖着拂去石板边缘厚厚的积尘。
冰冷的青石触感传来。他按照影狐遗策的指引,手指在石板边缘摸索。触感粗糙,没有任何明显的凹槽或标记。
“井下三尺…左三右七…”他默念着,目光死死盯着石板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井下!机括在井下!
这意味着,他必须移开这沉重的石板!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心头。
不!影狐既然留下生路,必有开启之法!他再次将手按在冰冷的石板上,这一次,他不再用蛮力,而是集中全部意念,试图沟通右臂上那诡异的藤纹!那吞噬了圣主印记、蕴含冰冷秩序的力量!
“帮我…打开它…”他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如同呼唤沉睡的凶兽。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求生意志和目标的明确,右臂上那沉寂的藤纹猛地一颤!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藤纹末端爆发!目标并非实物,而是…石板表面残留的、极其微弱却精纯的…阴寒秽气!那是藤秽根须常年接触留下的气息!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汽蒸发的声响。
石板表面,以陈小串手掌按压处为中心,几缕极其淡薄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灰色气息,被藤纹强行抽离、吞噬!
就在这几缕秽气被吞噬的瞬间——
“咔…哒哒哒…”
一阵沉闷而古老的机括转动声,毫无征兆地从沉重的石板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青石板,靠近陈小串右手方向的边缘,竟无声无息地向上弹起了一指宽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泥土霉味和藤秽甜腥的冰冷气息,从缝隙中汹涌而出!
成了!影狐的遗策!开启的关键不是物理机关,而是…藤秽的气息!唯有身负藤纹、能吞噬秽气的他,才能开启!
巨大的惊喜瞬间压倒了伤痛!陈小串用那只藤纹手臂死死扣住弹起的石板边缘,藤纹之力再次爆发!
“嘿…!”
一声压抑的低吼!沉重的石板在藤纹之力与巧妙杠杆的作用下,竟被他硬生生地掀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
枯井黑洞洞的入口,如同通往九幽的通道,展现在眼前。冰冷、潮湿、带着浓烈藤秽气息的寒风,扑面而来!
陈小串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最后力气,将身体挪到井口,双手扒住冰冷的井沿,毫不犹豫地…翻身而下!
身体瞬间失重!冰冷的井壁在身侧飞速掠过!
“噗通!”
预想中坠入深水的巨响并未发生!他重重摔在一片厚实、松软、带着浓烈腐败气息的淤泥之中!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移位,眼前金星乱冒,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漆黑的淤泥。
井底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并非垂首深井,更像一个倾斜向下的地穴入口。光线从头顶狭窄的井口透下,在浓雾和井深的过滤下,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一线,勉强照亮井底方寸之地。
陈小串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满身腥臭的淤泥,目光急切地扫向井壁。
井下三尺!左三右七!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井壁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盘根错节的、早己枯死的藤蔓根须。在齐胸高度的位置,井壁似乎有些不同。那里的青苔被某种力量刻意清理过,露出了下方相对光滑的石壁。
他踉跄着扑过去,伸出那只布满藤纹的右手,手指颤抖着按在冰冷的石壁上。
左三…右七…
他默数着位置,手指在湿滑的石壁上摸索。当指尖移动到某个特定的点时,石壁传来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周围的…凹陷感?
就是这里!
陈小串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用尽藤纹最后的力量,手指狠狠按向那个凹陷点!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动声!
他手指按压处的石壁,猛地向内凹陷下去寸许!紧接着,旁边一块半尺见方、布满青苔的石板,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烈土腥和陈旧气息的风,从洞口中吹拂而出!
秘道!影狐用命换来的生路!
巨大的喜悦和逃出生天的希望,瞬间淹没了陈小串!他不再犹豫,弯腰就准备钻进洞口!
然而,就在他低头钻入洞口的刹那——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洞口内侧上方的石壁!
那里,借着秘道深处更浓的黑暗反衬,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图案,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幽光!
又是一个火焰标记!
但这标记的形态,与石壁上的圣主印记、皮册上的烙印、甚至影狐遗策纸片角落的污渍都截然不同!
它更加扭曲,更加…狰狞!如同燃烧的恶鬼之爪!在标记的中心,一道深刻的、仿佛被利器划过的裂痕,贯穿了整个图案!裂痕边缘,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颜色暗沉的…喷溅状痕迹!
那是…干涸的血迹?!
而在那狰狞火焰标记的下方,一行更加潦草、更加仓促、如同用指甲蘸血刻下的暗红小字,在幽暗中若隐若现:
“圣祭为引…万藤归巢…噬主…噬…天…”
“恨…未…能…亲…见…”
圣祭为引?万藤归巢?噬主噬天?!
影狐临死前刻下的血字,充满了更加疯狂、更加颠覆的恨意!这所谓的圣祭,难道不仅仅是献祭灵根之血和圣焰容器?它的最终目的…竟然是…“噬主噬天”?!
一股比井底寒风更加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陈小串的血液!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狭窄的秘道入口,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
秘道并非笔首,在入口不远处便有一个转折。就在那转折的阴影边缘,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陈小串看到了——
数根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颜色呈现诡异暗青色的…藤蔓根须!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从秘道深处的黑暗中蔓延出来,攀附在转折处的石壁上!其中一根根须的尖端,正缓缓地、贪婪地,探向秘道入口的方向!
这影狐用命换来的生路…早己被藤秽的根须…污染了?!
而更让陈小串心脏骤停的是——
在那藤秽根须蔓延的秘道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草木清香与淡淡血腥气的…灵性气息…正隐隐传来!
苏半夏!
她的气息,就在这布满藤秽根须的秘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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