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阵催发的血色浓雾,如同粘稠的血海,死死包裹着竹涛苑,隔绝了天光,也隔绝了时间。
厢房内,陈小串如同沉在血色沼泽的深处。意识被厚重的香雾层层包裹,昏沉而麻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草木甜腥与阴血秽气,如同吞咽着毒蜜。识海之中,那幅“圣焰炼藤”的观想图景,被蒙上了厚厚的血色纱幔,模糊不清。圣焰的光辉被压制到极限,只能勉强维持着不灭,在血雾深处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舔舐、淬炼着那株被重重暗金纹路包裹的藤蔓虚影。
痛苦依旧存在,却变得迟钝而遥远,如同隔着千山万水传来的闷雷。唯有右臂上那覆盖了整个臂膀、蔓延至肩膀、吞噬了圣主印记投影后形成的、流淌着熔岩般赤金光泽的暗金藤纹,传来阵阵清晰而诡异的脉动。
这脉动冰冷而炽热,带着一种新生的、如同活物般的律动。它不再仅仅是藤秽本源的贪婪,更融入了一丝…冰冷的秩序感?一种源自被吞噬的圣主印记投影的、仿佛星辰运转般的轨迹?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藤纹中交织、碰撞、被强行糅合,形成一种全新的、连陈小串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诡异平衡。每一次脉动,都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和滚烫的烙铁,在皮肉与骨髓深处同时搅动。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锁链哗啦的碰撞声。
厢房那扇被加装了数道沉重铁链的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浓郁的、几乎凝成液滴的血色香雾立刻涌入。老仆张伯那张刻板如同石雕、额头伤口己经结痂的老脸出现在门口。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昨日的惊骇与疯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忌惮。
他手中依旧捧着那个黄铜小香炉,炉内暗红色的引魂香粉末堆得如同小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甜腥。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更换香料。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扫过在地、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般的陈小串,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落在了陈小串那只布满诡异藤纹、正在微微脉动的右臂上。
那暗金与赤金交织、流淌着冰冷秩序与焚灭气息的纹路,让张伯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着香炉冰冷的边缘,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引魂香阵,锁魂镇魄,七日方成。”张伯平板无波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如同墓穴中的回音,“王爷恩典,念你身负‘圣引’之责,特赐‘定魂汤’,助你稳固根基,涤荡秽气,以全圣祭之功。”
他微微侧身,一名同样戴着面罩、身形健硕的仆役端着一个乌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墨玉小碗,碗内盛着半碗粘稠的、如同墨汁般漆黑、却散发着一种奇异清香的液体。这清香极其微弱,在浓烈的引魂香中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首抵灵魂的清凉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线微光。
定魂汤?
陈小串昏沉的意识被这丝奇异的清凉感微微触动。这汤…与引魂香的气息截然不同!难道…是解药?福王爷会如此好心?
就在他意识泛起一丝微澜的瞬间,怀中那本沉寂的破旧册子,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警惕意念,如同冰水浇头,瞬间传入他昏沉的识海!
“毒!锁魂更深!”
册子的警告!
这所谓的“定魂汤”,绝非善物!其作用恐怕是更深层次地麻痹他的神魂,甚至可能加固引魂香阵的锁链,让他彻底沦为控的提线木偶!
“嗬…嗬…”陈小串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嗬气声,身体本能地想要抗拒。然而,在引魂香阵的压制下,他的挣扎微弱得如同溺水者的扑腾。
张伯似乎看穿了他的抗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不再多言,对端着托盘的仆役使了个眼色。
仆役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捏开陈小串的下巴!那力量极大,根本不容反抗!另一只手端起墨玉小碗,将碗中那粘稠漆黑的液体,一股脑地灌入了陈小串口中!
“咕咚…咕咚…”
粘稠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浸泡了万年寒冰的草木清气,瞬间扩散开来!
这清凉之气并非解药!它如同最狡猾的毒蛇,钻入陈小串被引魂香麻痹的神经深处,瞬间与那甜腥的香雾力量结合在一起!引魂香的麻痹效果瞬间增强了数倍!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收紧,将他那刚刚被册子警告激起的一丝清明意识,彻底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识海中那点微弱的圣焰观想,如同被投入了冰海,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与噬秽金藤幼苗的痛苦链接也变得更加模糊遥远!
而那清凉之气并未停止!它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涌向他右臂上那正在脉动的诡异藤纹!试图渗透进去,对其进行某种…安抚?或者说…更深层次的掌控?!
“呃…”陈小串只觉得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沉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唯有意识深处残留的一丝本能,在无尽的冰冷和麻痹中,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
张伯看着陈小串彻底失去神采、如同人偶般的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挥挥手,让仆役退下。自己则走到香炉旁,开始更换那堆积如山的引魂香粉末。动作依旧一丝不苟,如同进行着某种虔诚的仪式。
就在他将新的引魂香倒入香炉,准备盖上炉盖的瞬间——
他的动作极其隐蔽地顿了一下。
枯瘦的手指,似乎“无意”地在香炉内壁一个极其隐秘的凹槽处,极其快速地拂过。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机括弹动声。
香炉内壁靠近炉口的位置,一块薄如蝉翼、颜色与炉壁完全一致的金属片,悄无声息地向上弹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缝隙之下,并非炉膛,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暗格!
暗格之内,赫然放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颜色暗黄的…纸片!
这纸片材质奇特,非布非皮,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引魂香完全掩盖的…陈旧墨香。纸片的一角,似乎沾染着一点极其黯淡的…褐色污渍?
张伯浑浊的老眼极其迅速地扫过那张纸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有决绝,有期待,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怜悯?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手指在暗格边缘轻轻一拨,那张暗黄的纸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滑入了他宽大的袖袍之中!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在弥漫的血色香雾和更换香料的动作掩护下,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张伯若无其事地盖上香炉盖。浓郁的甜腥香气再次弥漫开来。他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如同死尸般的陈小串,目光在他那只布满藤纹、此刻在“定魂汤”与引魂香双重压制下,脉动变得极其微弱、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
“好自为之。”张伯留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声音平板依旧,却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叹息。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厢房。沉重的门再次关闭,落锁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关上的瞬间,陈小串那被彻底锁死的意识深处,怀中的破旧册子再次爆发出一股微弱的、却无比灼热的暖流!这暖流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星,狠狠灼烧着他被冰冻麻痹的神经!
“呃啊——!”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吼在识海炸开!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将他的意识从无边的冰冷深渊中,撕扯回了一丝!
识海中,那幅几乎熄灭的“圣焰炼藤”图景,被这灼热的暖流猛地注入了一丝活力!黯淡的圣焰火苗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死死裹住了那株被暗金纹路缠绕的藤蔓虚影!
“焚心饲藤!引火归元!炼!”
册子冰冷宏大的意念箴言再次降临!这一次,不再是引导观想,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自我毁灭的指令!
陈小串瞬间明悟!册子是在逼他!逼他在绝境下,用自身心火(精神本源)为引,强行引动圣焰余烬,彻底点燃自身,去喂养、去淬炼那株被压制的噬秽金藤!这是饮鸩止渴!是真正的焚身饲虎!稍有不慎,便是意识焚灭,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定魂汤和引魂香的双重枷锁正在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圣祭大典迫在眉睫!他必须挣脱!
“焚…心…饲…藤!”
陈小串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用尽最后残存的、被册子暖流点燃的意志力,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识海中那团微弱的圣焰!
轰——!
识海剧震!如同投入了燃烧弹!
那点微弱的圣焰火苗,在陈小串心火意志的疯狂献祭下,猛地爆燃!化作一团虽不庞大、却无比凝练、带着焚尽一切决绝意志的炽白火球!
这火球不再仅仅包裹藤蔓虚影,而是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反卷而上,沿着那意念的链接,狠狠烧向了陈小串自身的精神本源!
“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如同灵魂被投入了炼钢炉!每一寸意识都在被圣焰疯狂地焚烧、锻打!这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淬炼藤蔓!
但在这极致的焚心之痛中,那株被压制的噬秽金藤幼苗虚影,在圣焰的疯狂灼烧下,却发出了无声的、贪婪的尖啸!它拼命地汲取着陈小串心火献祭所化的圣焰之力!那三片流淌着熔金光泽的叶片,在识海的烈焰中疯狂摇曳,边缘开始泛起一丝丝更加纯粹、更加内敛的暗金光泽!茎秆上的蛛网状纹路也在烈焰的淬炼下,变得更加深邃、坚韧!
代价是陈小串意识本源的飞速消耗!如同燃烧的蜡烛,飞速变短!
就在这焚心饲藤、意识即将被彻底焚灭的绝境边缘——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张被张伯藏入袖中、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怀中某个暗袋里的暗黄色纸片,似乎被陈小串体内爆发的、源自圣焰炼藤诀的奇异能量波动所引动!
纸片表面,那点极其黯淡的褐色污渍,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古老、苍凉、充满了不甘与怨毒气息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无视了引魂香阵的封锁,无视了定魂汤的麻痹,极其诡异地…顺着那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刺入了陈小串正在被圣焰焚烧的意识深处!
这股意念碎片混乱而破碎,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焚心…饲藤…假死…脱壳…”
“…影狐…秘道…西…枯井…”
“…灵根…血祭…圣主…非…真…”
“…恨…恨啊!!!”
这信息如同最后的呐喊,瞬间在陈小串燃烧的意识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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