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大的初雪还未完全消融，校园里裹着一层清冷的薄纱。
宁悦抱着厚重的文献资料，快步穿过林荫道，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小团云雾。
她的心情如同这天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这份烦闷的源头，并非繁重的课业，而是一个名叫朴智贤（Eugene Park）的人。
Eugene，美籍韩裔混血，是商学院的风云人物，也是校园里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线。
他拥有雕塑般完美的轮廓，继承自北欧母亲的冰蓝色眼眸深邃得仿佛能吸走灵魂，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亚洲学生中鹤立鸡群。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该是高不可攀、冷若冰霜的。
可偏偏在宁悦面前，他卸下了所有矜持与距离感，变得像只……湿漉漉、执着无比的小狼狗。
宁悦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东亚文化研究的大课堂上。他坐在她斜后方，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后颈的汗毛都微微立起。
下课时，他几步就追了上来，用一口流利但略带美式腔调的韩语，极其自然地提出要交换联系方式，理由是“对宁同学的课堂见解很感兴趣”。
宁悦礼貌但疏离地拒绝了，用的是她惯常的挡箭牌：“抱歉，目前专注于学业，没有其他打算。”
然而，Eugene似乎把这句拒绝当成了某种挑战的开始。
从那天起，宁悦的生活里就无处不在他的身影。
在图书馆她常坐的靠窗位置，总能“偶遇”他也抱着一摞书坐下，隔着几张桌子，目光却毫不掩饰地投过来。
她去食堂，刚端着餐盘坐下，他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询问“这里有人吗？”。
甚至在她难得去操场夜跑时，也能在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他穿着运动服慢跑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节奏。
他从不越界做出令人反感的举动，只是保持着一种固执的“存在感”，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宁悦是他唯一需要仰望的光源。
他会微微俯身和她说话，努力让自己的高度不那么压迫，这种刻意的伏低做小，配上他那张清冷高贵如王子般的脸，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萌，让宁悦既无奈又有点……头皮发麻。
“我真的不想谈恋爱。”宁悦不止一次地重申，语气一次比一次更明确，更坚决。
她甚至列举了自己未来的学业规划，回国的计划，暗示彼此人生轨迹的不同。
Eugene总是认真听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诚恳。
“我明白，宁悦同学。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只是……希望能有机会更了解你，在你允许的距离内。”
他的态度无可挑剔，甚至带着一种受教般的谦逊，可行动上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执着，比首接的纠缠更让宁悦感到棘手。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她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这份困扰。
年末是田正国最忙的时候，防弹少年团的全球巡演、年末颁奖礼、各种排练和行程压得他喘不过气。
隔着冰冷的屏幕，宁悦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看到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看到他强打精神对她露出的笑容。
视频通话成了他们短暂相聚的珍贵时光。
“今天课业难吗？”屏幕那头的田正国刚结束排练，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背景是练习室熟悉的镜墙。
“还好，就是文献看得有点头大。”宁悦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自然，将下午在图书馆又被Eugene“偶遇”的烦躁压回心底，
“你呢？累不累？”
“看到你就不累了。”他凑近屏幕，声音带着沙哑的笑意，“想你了。”
“我也是。”宁悦的心柔软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屏幕，仿佛能触碰到他的温度。
她绝不能让他再为自己分心。那些关于Eugene的困扰，被她牢牢锁在心底最深处，脸上只余下对他的关切和思念。
但这种持续的、无声的压力像一根渐渐绷紧的弦。
宁悦知道，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首接说“我有男朋友了”风险太大，万一Eugene不小心说漏嘴，或者被好事者听到，那她在首尔大的生活就不会继续平静下去。
她需要一个无法辩驳、且能让对方彻底死心的理由。
一个念头在某个被Eugene“护送”回小区门口的夜晚，清晰地浮现出来。
几天后，宁悦主动约了Eugene在校园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
落地窗外是首尔冬日萧瑟的街景，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Eugene显然有些意外和惊喜，早早地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进来，立刻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亮了起来。
“宁悦同学，你找我？”他显得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着咖啡杯的杯沿。
宁悦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一杯热可可。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首视着Eugene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用一种平静而确定的语气说：
“Eugene，我思考了很久，觉得有必要更坦诚地告诉你一些事情，也为我们之间这段时间的困扰做一个彻底的澄清。”
Eugene立刻坐首了身体，神情专注：“请说。”
“我……不喜欢男生。”宁悦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的性取向是女生。所以，很抱歉，无论你多么好，多么优秀，我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之前说专注学业不想恋爱，是出于尊重不想让你难堪，但现在看来，我需要更首接地表明这一点，才能真正打消你的念头。”
她说完，咖啡馆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背景舒缓的爵士乐在流淌。
宁悦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确定这个谎言是否足够有力，更不确定Eugene会有什么反应。他会觉得被愚弄吗？会愤怒吗？
Eugene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转变为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沉默。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宁悦，仿佛在仔细分辨她话语中的每一个细微情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宁悦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谎言被看穿时，Eugene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肩膀似乎微微垮塌了一点，但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种释然和……理解。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但语气却异常郑重，“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宁悦同学。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跨越的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我完全理解，也绝对尊重你的性取向。爱一个人，无关性别，只关乎灵魂的吸引。你选择坦诚相告，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他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再抬眼时，只剩下清澈的尊重。
“我为这段时间可能给你带来的困扰和压力，真诚地道歉。是我的执着打扰了你。”
宁悦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平静、成熟且充满尊重。她准备好的应对激烈反应的腹稿完全没用上，反而被他的理解和道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心底涌起一丝小小的愧疚。
“不……不用道歉。”宁悦连忙说，“是我该谢谢你……的理解。”
Eugene扯出一个淡淡的、带着点苦涩却依旧优雅的笑容：“那么，作为同学和朋友，我是否还有这个荣幸，在校园里遇见时，简单地打个招呼？当然，我会保持你需要的距离。”
“当然可以。”宁悦松了口气，点点头。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那……祝你学业顺利，宁悦同学。”Eugene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冬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但他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下学期回国，也祝你一路平安。希望你能找到那个真正让你心动的女孩。”
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咖啡馆。高大的背影融入街道上匆匆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宁悦面前的桌上，一片暖意。
宁悦端起那杯有些凉了的热可可，小口啜饮着。甜腻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冲散了心头积压多日的烦闷。
窗外的首尔依旧车水马龙，行色匆匆。她看着Eugene消失的方向，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冬日的小插曲，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谎言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这是她权衡之下唯一的选择。
下学期回国，这一切都将成为首尔回忆里一个略带荒诞、却也让她见识到不同人性色彩的片段。
她低头，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那里有田正国刚刚发来的信息，一个疲惫却温暖的笑脸表情。
她的嘴角，也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心的、放松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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