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以预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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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可以预见的自由

 

七月的锡城,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蒸笼。烈日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扭曲出氤氲的热浪,行道树浓绿的叶子蔫蔫地垂着,只有不知疲倦的蝉鸣在高声抗议着这难熬的酷暑。

锡城天一古朴庄严的校门口,此刻却人声鼎沸,水泄不通。长枪短炮的摄影器材、手持话筒的记者、兴奋围观的学生家长,还有举着手机首播的路人,共同构成了一道喧嚣的屏障。

“宁悦!宁悦出来了!”

一声激动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现场。

“天哪,真的是她!本人比照片还好看!这气质绝了!”

“16岁的文科状元啊!还是跳级的!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啧啧,钱家的外孙女,舅舅是钱晓均!国联科技的老板!真正的天之骄女!”

“听说她妈当年也是军区文工团的台柱子,基因真是没得说……”

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流星雨,疯狂地闪烁着,几乎要淹没正午的阳光。在这片灼目的光海中,一个少女从容地走了出来。

宁悦。

瓷白的鹅蛋脸在强光下近乎透明,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尾随着步伐在肩头轻轻跳跃。她穿着一条极简的白色棉质连衣裙,款式干净利落,裙摆恰好及膝,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那双天生眼尾带着一抹淡红的杏眼,在阳光下流转着琥珀色的光泽,平添几分不自知的、浑然天成的妩媚。面对汹涌而至的话筒和镜头,她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巧妙地避开那些几乎要戳到脸上的采访设备。

“宁悦同学,作为锡城史上最年轻的文科状元,能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秘诀吗?”

“宁悦同学,跳级参加高考并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压力大吗?”

“请问你选择京大哪个专业?对大学生活有什么期待?”

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宁悦脚步未停,只是用清越而平稳的声音简短回应:“感谢大家的关心。学习没有捷径,唯专注与坚持而己。压力是动力的一部分。至于未来,我很期待在未名湖畔探索更广阔的天地。”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失礼,又保持着令人舒适的疏离感。

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保镖和一位穿着得体制服的司机早己默契地分开人群,为她开辟出一条通往路边临时停车区的通道。一辆劳斯莱斯魅影静静停在那里,车身在烈日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

车门无声滑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热浪。冷气混合着玫瑰香薰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裹挟全身的燥热。宁悦将自己陷入柔软舒适的后座,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

手机在真皮座椅上嗡嗡震动。她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出舅舅钱晓均发来的信息,语气一如既往的热烈宠溺:宝贝辛苦了!家里给你准备了惊喜!后面跟了一长串的庆祝表情符号,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

看着这充满舅舅风格的信息,宁悦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真实的弧度。对她而言,考上北大中文系,不过是漫长规划中顺理成章的一步,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真正的“惊喜”,或许并非物质上的馈赠,而是那即将到来的、令人心驰神往的自由——远离锡市这座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远离那些从幼儿园起就如影随形、让她不胜其扰的追求者。

她的漂亮,她的聪慧,以及钱家显赫家世所带来的耀眼光环,让她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成了众多男孩目光追逐的焦点。情书、礼物、笨拙或大胆的表白,从未间断。可惜,那些青涩的热情,那些带着汗水和紧张的眼神,从未在她心中激起过丝毫涟漪。她只觉得麻烦,是打乱她平静节奏的无谓干扰。她渴望更广阔的天空,渴望纯粹属于知识的海洋,渴望一个没有“钱家外孙女”标签束缚、可以自由呼吸的远方。

魅影平稳地驶离喧嚣的市区,沿着绿荫浓密的盘山路向上,驶向锡山区深处。最终,它穿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铸铁大门,驶入一片隔绝尘嚣的宁静天地——钱家老宅。

这座占地广阔的宅邸,是锡城建筑与园林艺术的瑰宝,完美融合了苏式古典园林的婉约精致与现代建筑的简约奢华。粉墙黛瓦掩映在苍翠的古木之中,曲折的回廊连接着亭台楼阁,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奇石堆叠,流水潺潺,名贵的兰花在荫凉处静静绽放。然而,那些现代化的落地玻璃幕墙、恒温泳池以及低调嵌入的智能家居系统,又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财富与品位。这里是宁悦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承载着记忆。

车子在主楼前停下。宁悦刚下车,一个温婉热情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悦悦回来啦!”舅妈林薇快步上前,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眼中满是心疼和骄傲,“快让舅妈好好看看!哎呀,这下巴都尖了,瘦了瘦了!你舅舅在书房呢,一早就念叨着等你回来商量升学宴的事儿,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大办一场,谁也拦不住他!”林薇的语气带着宠溺的无奈,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温煦,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人安心。

果然。宁悦心中了然,无奈地笑了笑。她的舅舅钱晓均,这位在互联网江湖叱咤风云、身价数亿美元的国联科技掌舵人,以其雷厉风行、手腕强硬著称。然而,在家人面前,尤其在她这个外甥女面前,他瞬间化身为不折不扣的“宠甥狂魔”。这份偏爱,在她三岁那年,母亲钱晓月毅然辞去哈市军区文工团首席领舞的光鲜职位,带着体弱多病的她回到锡城娘家后,变得愈发深厚。舅舅几乎是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推开厚重的书房红木门,一股淡淡的雪茄混合着古籍书卷的气息传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园林景观,绿意盎然。钱晓均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处理文件,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哎哟!我们的小状元凯旋而归啦!”他放下手中的金笔,站起身绕过书桌,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快过来让舅舅看看!嗯,精神头不错!就是瘦了点,得好好补补!”他拍了拍宁悦的肩头,力道带着长辈的关爱。“升学宴的事儿,这次舅舅说了算!必须大办特办!初中那次保送一中你就推了,这次可是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没得商量!”他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地点就定在熙园,顶配!把你弟弟明湛的中考庆功也一起办了!那小子能踩着线考进天一高中,多亏了你这个姐姐考前给他开小灶押题,简首是他的小福星!”钱晓均提到儿子,语气更是得意。

提到表弟明湛,宁悦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比自己小两岁,身高却早己蹿升、足足高出她半个头的少年身影。他继承了钱家优越的外貌基因,眉眼俊秀,身姿挺拔。只是,最近几个月,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小时候那种纯粹的、带着崇拜的依赖,而是掺杂了某种她无法清晰定义、却又本能地想要回避的东西。那眼神深处,仿佛潜藏着一些让她感到轻微不适的暗流。

“好吧,舅舅,都听您的。”宁悦知道舅舅的脾气,也理解他的喜悦,乖巧地应承下来。她走到宽大的书桌旁,习惯性地拿起桌上最新一期的财经报纸翻看。纤细白皙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贝壳般健康的光泽,在纸页上轻轻滑动。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专注的侧脸线条柔和而沉静。

钱晓均看着她这副认真的小模样,眼中溢满了慈爱和骄傲,仿佛欣赏着世上最珍贵的艺术品。“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语气带着点神秘,“我和你舅妈给你的礼物,放在你房间床头柜上了,说好的‘惊喜’哦,去看看喜不喜欢。”

宁悦闻言,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笑意如同初绽的春花,瞬间盈满了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那点天生的眼尾红晕显得更加生动。小巧的虎牙不自觉地抵着下唇,泄露出一丝少女的俏皮和期待。“果然是最疼我的舅舅舅妈,”她的声音带着甜糯的娇憨,“我都迫不及待想去拆礼物了呢。”她将手中翻看的报纸仔细折好放回原处,然后俯下身子,在舅舅带着些许胡茬的脸颊上飞快地、响亮地“啵”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钱晓均被这亲昵的举动逗得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偌大的书房里回荡。宁悦在舅舅宠溺的笑声中转身,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活力的雀跃弧度,白色的裙摆旋开小小的涟漪,像只归巢的快乐小鸟,快步离开了书房,朝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那迫不及待的背影里,满是对那份未知惊喜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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