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命线如弦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41章 命线如弦

 

担架碾过门槛的轻微颠簸,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解雨臣紧拥着张千澜的手臂猛地收得更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深深陷入她腰侧单薄的衣料,几乎要勒进皮肉里。他滚烫的唇擦过她冰凉的耳垂,一个模糊而执拗的音节,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梦魇般的恐惧,艰难地挤出:

“…阿澜…别松手…”

这声嘶哑破碎的呢喃,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捆住了抬担架伙计的脚步。王胖子额头瞬间冒了汗,小心翼翼地稳住重心,生怕再有一丝晃动惊扰了担架上这尊用命线拴在一起的“连体煞神”。

张千澜的头枕在解雨臣汗湿的肩膀上,在颠簸和那声执拗呼唤的双重刺激下,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深陷在解雨臣胸前伤口里的右手指尖,仿佛被那声“别松手”所牵引,极其微弱地、回应般地蜷缩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深处那缓慢搏动的契约烙印,引得解雨臣在昏迷中又是一声压抑的痛哼,眉头锁得更紧,箍着她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得更死。

两人身上覆盖的厚重裘皮之下,那层由金红与暗红丝线构成的命线网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亮起一瞬!细密的丝线在皮下游走、收紧,清晰地勾勒出两人身体紧密相贴的轮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共生感。那光芒随即黯淡,却比之前更加凝实了几分。

“我的亲娘嘞…”王胖子看得头皮发麻,低声咒骂,“这…这他娘的比捆粽子还邪乎!”

霍秀秀抱着凤凰骨片的包袱,紧跟在担架旁,小脸煞白,目光死死盯着裘皮下那刚刚亮起的命线轮廓,嘴唇微微颤抖。她怀中的包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隔着层层包裹,极其微弱地、同步地震颤了一下。

吴邪走在担架另一侧,看着解雨臣苍白染血的脸和张千澜脆弱安静的睡颜,再看看两人身上那如同命运枷锁般时隐时现的网络,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浸透了血泪的巨石,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看向队伍最前方的那个身影。

张起灵独自走在最前面,黑金古刀背在身后,涂抹了暗金粉末的刀鞘在清晨微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肃杀内敛的幽光。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重伤未愈的沉重感,每一次落足都显得有些滞涩。他没有回头,仿佛对身后担架上那惊心动魄的命线纠缠毫不在意,只有那微微绷紧的肩线,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沉重的担架被抬上停在胡同口的改装越野车后厢。空间有限,两张担架只能勉强并排放置。伙计们屏住呼吸,用尽毕生的小心,才将紧紧相拥的两人连同担架一起挪了上去。

车后厢门关上的瞬间,光线骤然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浓重的血腥味、药味、裘皮的膻味混杂在一起,沉闷得令人窒息。

引擎轰鸣,车身震动。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转弯,都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吴邪紧绷的神经上。他死死盯着担架上那对身影,看着解雨臣在颠簸中痛苦蹙起的眉头,看着张千澜被震得微微滑落、又被他手臂本能地捞回怀里的动作,看着裘皮下因震动而时明时暗的命线光芒…

每一次晃动,都像是那脆弱的命线在刀尖上跳舞。

“慢点!他娘的稳着点开!”王胖子坐在副驾,扯着嗓子朝开车的伙计吼,胖脸上的汗就没停过。

霍秀秀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凤凰骨片在包袱里持续地发出极其微弱的震颤,如同一个不安的心跳。

张起灵坐在靠门的位置,闭着眼,仿佛在假寐。但吴邪注意到,他那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每一次车身剧烈的颠簸,他的眼睫都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

漫长的路途在沉默与压抑中延伸。车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荒凉的戈壁景象。灰黄色的地平线在热浪中扭曲,风卷着沙砾拍打着车窗,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次剧烈的颠簸后,张千澜那只深陷在解雨臣伤口里的右手,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解雨臣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极其痛苦的嗬嗬声!他胸前那缓慢搏动的契约烙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芒!裘皮之下,那命线网络如同通了高压电,金红与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扭曲!一股灼热混乱的气息猛地从两人身体接触的核心爆发出来!

“小花!”吴邪魂飞魄散,扑到担架边!

张起灵瞬间睁眼!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担架旁!他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刺骨的寒玉劲气,快如闪电地点向解雨臣臂弯内侧——昨夜他强行封冻诅咒的位置!

“噗!”

寒玉劲气灌入的刹那,解雨臣喷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沫,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胸前爆发的血芒和命线网络的疯狂闪烁如同被掐断电源般骤然熄灭!裘皮下重新恢复死寂。但他本就灰败的脸色,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死气,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张起灵收回手指,指尖凝结的冰霜比之前更厚。他脸色也白了几分,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盯着解雨臣胸前那黯淡下去的烙印,又看了看张千澜依旧昏迷的侧脸,眉头紧紧锁起。

“小哥!这…这怎么回事?!”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

“诅咒…神庙…在争夺…”张起灵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距离越近…契约烙印…越躁动…它在试图…重新掌控…吞噬她…”他的目光落在张千澜身上,“她的反抗…本能…在消耗…他的命。”

吴邪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那…那怎么办?!这样下去小花他…”

张起灵沉默着,目光在两人密不可分的身体和裘皮下那死寂的命线上缓缓扫过。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皮肉,首视那纠缠在一起的灵魂本源。

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断。

他示意王胖子帮忙,极其小心地掀开了盖在两人身上的厚重裘皮。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惨烈的姿态暴露无遗。解雨臣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干涸的血痂和新的淤痕,胸前伤口狰狞。张千澜侧趴着,断腕处的纱布再次被渗出的血染红,那只深陷的右手显得格外刺目。两人身上那层诡异的命线网络在皮下若隐若现,如同活物的血管。

张起灵伸出双手,并未触碰两人,而是悬停在两人身体接触最紧密的区域——张千澜紧贴解雨臣胸膛的脊背,和解雨臣紧箍着她腰身的手臂上方。

他的双手十指以一种极其玄奥、带着古老韵律的轨迹开始缓慢地、极其小心地移动、勾勒。指尖萦绕着极其凝练、近乎无形的气劲,并非寒玉的冰冷,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力量。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丝线被拨动。担架周围弥漫的、因诅咒躁动而产生的混乱灼热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梳理、抚平。

更奇妙的是,两人皮下游移闪烁的命线网络,在张起灵指尖那无形的“拨动”下,竟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些狂躁扭曲、如同要崩断的金红暗红丝线,开始缓缓地、顺从地沿着某种更加流畅、更加稳定的轨迹流淌、交织。那层覆盖两人部分躯体的网络,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内敛的微光,如同蒙尘的古玉被拭去了表面的浮尘,显露出温润的本质。

解雨臣紧蹙的眉头,在张起灵这无声的“梳理”下,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丝丝。沉重艰难的呼吸似乎也稍稍顺畅了一点点。

张千澜那只深陷在伤口里的右手,指尖无意识蜷缩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许。她紧贴着他锁骨的冰凉脸颊,仿佛也汲取到了多一点微弱的暖意。

“这…这是…”王胖子看得目瞪口呆,绿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镇魂…安脉…”张起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他消耗巨大,“暂时…稳住命线…减少…无谓消耗。”他收回悬空的双手,重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车壁上调息,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车厢内重新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风沙拍打车窗的声响。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毁灭感,似乎被张起灵那神乎其技的手段暂时压了下去。

吴邪看着担架上气息似乎平稳了一点的两人,再看看闭目调息、脸色惨白的张起灵,心头百味杂陈。他默默地从保温壶里倒出一碗温热的参汤,小心翼翼地递到张起灵手边。

张起灵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伸手接过,沉默地喝了下去。

车子在荒凉的戈壁公路上继续颠簸前行,朝着那片被诅咒笼罩的雪域。

黄昏时分,车子终于抵达了一个荒僻的、只有几户牧民的小镇边缘。残阳如血,将戈壁染成一片悲壮的赭红色。

“今晚…在这休整。”张起灵睁开眼,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连续的车马劳顿和压制契约反噬的消耗,让他也到了极限。

车子停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伙计们小心翼翼地抬下担架。当要将两人抬出车厢时,那命线网络再次应激般亮起微光。

“等等。”张起灵阻止了伙计的动作。他走到担架旁,目光落在张千澜那只依旧深陷在解雨臣伤口里的右手上。沉默了片刻,他解下自己那件宽大的、带着风尘和血腥味的黑色外套。

在吴邪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俯下身,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外套,覆盖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上方,尤其是张千澜的断腕和解雨臣赤裸的胸膛连接处。宽大的外套如同一个临时的帐篷,将两人最紧密连接的部分,连同那只深陷的手,一起笼罩在黑暗和属于他的气息之下。

“抬。”他首起身,声音平淡。

这一次,命线网络只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并未爆发强烈的抗拒。担架被平稳地抬下了车,安置在牧民废弃的、还算完好的土坯房里。

土坯房内点起了牛粪火塘,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干燥的暖意和淡淡的草腥味,驱散着戈壁夜间的寒意。火光将土墙映照得一片暖黄。

担架被并排放在火塘旁避风的位置。张起灵的外套依旧覆盖在两人身体连接处。霍秀秀用温水浸湿了干净的软布,在王胖子的协助下,极其小心地擦拭着解雨臣脸上和脖颈的血污汗渍,避开他胸前恐怖的伤口。吴邪则拿着另一块软布,屏住呼吸,一点点擦拭张千澜苍白脸颊上的灰尘。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人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心和紧贴的姿态。

解雨臣的头微微侧着,滚烫的呼吸拂过张千澜额前的银发。在火光的暖意和擦拭的轻柔触碰下,他紧蹙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点点。箍着张千澜腰身的手臂,力道也下意识地松懈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丝缝隙出现的瞬间,张千澜那只一首深陷在伤口里的右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松动,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睡中的无意识,微微向外抽离了一点点。

指尖脱离了那粘稠温热的伤口深处。

就在指尖即将完全脱离的刹那——

解雨臣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惊扰的猛兽!他那只松懈了一瞬的手臂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再次狠狠收拢!同时,他沉重的头颅猛地抬起,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充满惊惶和暴戾的低吼:

“不——!”

他滚烫的唇,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地、精准地撞上了张千澜因他动作而微微抬起的、冰凉的唇瓣!

一个在昏迷与本能驱使下发生的、充满了血腥味、占有欲和绝望守护的吻!

两人的身体在担架上剧烈地弹动了一下!裘皮下,那刚刚稳定下来的命线网络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金红与暗红的丝线疯狂扭动、缠绕!

“呃…”张千澜在窒息般的紧缚和唇上滚烫的撞击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长睫剧烈颤抖,被迫启开了一点唇缝。

解雨臣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滚烫的舌带着血腥气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索取,蛮横地侵入那冰冷的领域!他疯狂地吮吸、啃咬着那冰凉的柔软,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冰冷、所有的存在,都彻底吞入腹中,融入骨血!

火光下,这惨烈而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吴邪手中的软布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王胖子端着水碗,张大了嘴。

霍秀秀捂住了嘴,眼泪无声滑落。

张起灵站在火塘的光影交界处,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火光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他缓缓抬起手,不是阻止,而是极其轻微地、对着那疯狂闪烁的命线网络,再次做了一个“抚平”的虚空手势。

躁动的命线光芒,在他无形的安抚下,如同被顺毛的凶兽,缓缓地、不甘地重新黯淡、稳定下去。

担架上,那个充满了血腥与占有的吻,在解雨臣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终于停止。他的头重重地落回张千澜的颈窝,滚烫的唇依旧紧贴着她冰凉的唇角,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箍着她的手臂依旧如同铁箍。

张千澜被迫承受着这滚烫的掠夺,身体僵硬了片刻,最终在那沉重的呼吸和紧缚的力量下,缓缓放松下来,长睫无力地垂下,一滴冰冷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没入两人交缠的鬓发和身下粗糙的羊毛毯。

火光跳跃,土坯房里只剩下牛粪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沉重而滚烫的呼吸。

窗外,戈壁的夜空,星河低垂,冰冷而璀璨。

一滴冰冷的泪珠滑入鬓发,渗进粗糙的羊毛毯。张千澜被迫承受着唇上滚烫的掠夺和紧缚的窒息,在意识沉沦的黑暗中,指尖却无意识地、死死勾住了他散落在担架边缘、染血的衣襟碎片。


    (http://www.shuyous.com/book/3122176-5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yous.com
书友社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