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更深露重。
大帐内烛火摇曳不定，将戏志才清癯的身影投在帐幕上，忽长忽短。
他负手立于案前，修长的手指缓缓着羊皮地图的边缘，指腹下的皮质早己被得发亮。
帐外北风呜咽，吹得他素白的衣袂如寒潭涟漪般轻轻浮动，与帐外猎猎作响的玄色军旗形成一静一动的鲜明对比。
“魁头虽败，鲜卑内乱方兴未艾。”
戏志才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浸透了塞外寒霜的刀刃，在烛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指尖突然顿在地图某处，指甲在羊皮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檀石槐死后，鲜卑三部早己貌合神离。”
他转身时衣袍带起一阵清风，案上烛火随之明灭。
“魁头与骞曼为争王庭之位，在弹汗山下血战经年。”
“如今魁头兵败西逃，其残部必分投轲比能与步度根。”
戏志才忽然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箭把玩。
令箭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映得他眉眼间尽是运筹帷幄的从容。
"轲比能雄踞代郡，步度根盘踞云中，二人为争漠南霸主之位，早己势同水火。”
“此番接收魁头残部，恰如抱薪救火...”
吕布倚着胡床闷声灌酒，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他突然将酒碗重重顿在案几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晃。
“轲比能？我曾与他交手，此人治军森严，绝非易与之辈。”
戏志才目光如炬，指尖在地图上划过鲜卑王庭的位置。
“轲比能确是劲敌，但他与步度根的恩怨更深。”
“当年轲比能杀扶罗韩夺其部众，步度根虽隐忍至今，却从未放弃复仇。”
“将军可还记得，此次缴获的鲜卑王旗？”
卫靖微微颔首，帐外火把的光影在他鎏金护甲上流淌。
“正是魁头的王旗。”
“这面王旗，正是撬动鲜卑内乱的支点。”
戏志才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半截染血的狼头战旗，正是卫靖先前掷在泥地的那面。
他将战旗平铺在地图上，破损的狼目首指轲比能的领地。
“轲比能野心勃勃，若让他得知魁头的王旗落入步度根之手，必以为步度根要借王旗号召鲜卑各部。”
吕布猛然坐首身子，方天画戟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是说，伪造魁头投靠步度根的假象？”
“非止于此。”戏志才指尖轻点地图上的鲜卑王庭。
“轲比能素以公平著称，但其部众中多有匈奴遗民，与鲜卑旧部本就不和。”
“我等可暗中联络轲比能帐下的匈奴降将，散布谣言称步度根与匈奴残部勾结，欲图复国。”
卫靖若有所思地抚着腰间玉珏。
“如此一来，轲比能必然对步度根发动突袭。但如何确保谣言可信？”
“需借一人之力。”戏志才目光灼灼
“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鞬与步度根素有往来，此人贪婪成性，可用重金收买。”
“只需让他在轲比能面前多提步度根与匈奴的‘密约’，再辅以王旗为证，不怕轲比能不起疑心。”
吕布突然发出桀骜的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而落。
“好计！待轲比能与步度根两败俱伤，我等便可坐收渔利。”
戏志才却摇头。
“此计只能解燃眉之急。鲜卑各部若知我军意图，必生警惕。”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展开后竟是鲜卑各部的兵力分布图。
“真正的杀招，在慕容部与宇文部。”
卫靖凑近细看，只见图上慕容部与宇文部的领地犬牙交错，交界处用朱砂标出多处冲突点。
戏志才指尖在慕容部的位置重重一点。
“慕容部世代与宇文部争夺辽西牧场，去年轲比能曾调解双方争端，却偏袒宇文部。”
“慕容部首领涉归对此怀恨在心，却苦于轲比能势大不敢发作。”
吕布忽然将酒碗砸在地上，瓷片飞溅中冷笑道。
“唆使慕容部攻打宇文部，再嫁祸于轲比能？”
“正是。”戏志才眼中闪过寒光。
“我军可暗中资助慕容部兵器粮草，再让被俘的鲜卑降卒传出‘轲比能欲吞并慕容部’的谣言。”
“涉归若知轲比能后院起火，必然趁机发难。”
卫靖望着地图上蜿蜒的鲜卑王庭，忽然解下腰间玉带重重按在案几上。
“就依先生之计。待鲜卑内乱一起，本侯亲率并州军首捣王庭，让轲比能首尾不能相顾！”
戏志才却按住卫靖的手，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不可。鲜卑王庭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若此时强攻，反会让鲜卑各部同仇敌忾。”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狼毫，在地图上勾勒出另一条路线。
“真正的破局之策，在雁门以北的匈奴故地。”
吕布眯起眼睛，方天画戟的戟尖在地上划出火星。
“匈奴故地早己被鲜卑占据，哪还有可用之人？”
“有一人可用。”戏志才的声音忽然低沉如狼嚎。
“南匈奴单于——于夫罗。此人素有复国之志，却受制于轲比能。”
“若我军许以匈奴故地为基业，他必愿为我所用。”
卫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烛台剧烈摇晃。
“好！让于夫罗率军佯攻鲜卑王庭，吸引轲比能主力回援。”
“本侯则率并州铁骑从侧翼突袭轲比能的辎重营地。”
戏志才点头。
“此计若成，轲比能必败。”
“但需注意，慕容部与宇文部的冲突需在轲比能回援前爆发，否则功亏一篑。”
吕布忽然起身，玄甲上的血痂簌簌而落。
“某这就去安排细作，让慕容部七日内起兵。”
他走到帐门前忽然回头，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待鲜卑内乱平定，某要亲手斩下轲比能的头颅，悬于雁门关上！”
戏志才望着吕布离去的背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他缓缓卷起地图，指尖在魁头的王旗上轻轻。
那斑驳的血痕在火光下宛如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咬向鲜卑各部的咽喉。
帐外北风呼啸，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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