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的指尖,在账册末页“炼气化神丹”,猛然收紧。
朱砂勾勒的二十八宿方位图,赫然与净衣坊地窖的砖缝,走向重合。
那些被割去舌头的孩童、后颈处烙着“药人”二字的少年。
还有主屋灰烬中未燃尽的黄纸,上面歪扭的血字“取心祭炉”。
此刻都在烛火中,幻化成段珪谄媚的笑脸。
他忽然想起前日灵帝召见时,龙袍下露出的脖颈处有暗红斑点,分明是丹毒侵蚀的征兆。
“将军,您看这里。”
陆炳用短刀挑开账册夹层,露出半幅绢画。
云雾缭绕的仙山之间,无数赤身孩童被推入丹炉,落款处盖着“长乐宫令”的朱砂印。
那是首接隶属于灵帝的内廷官印。更触目惊心的是页脚小楷。
“中平六年春,陛下遣中常侍段珪求‘先天童男血’二十升,换战马三百匹。”
案头镇北将军印信的螭龙纽,突然硌得掌心生疼。
卫靖眼前闪过北疆军报里的“人相食”三字。
他猛然站起,玄色大氅扫落案头竹简。
“段珪借陛下求丹之名,行贪墨之实!”
“那些被净身的孩子,根本不是送进宫当宦官,是要剜去心肝炼药!”
他抓起账册甩向烛火,跳跃的火舌,将“延年益寿丹”的配方舔成焦黑。
去年北疆断粮的真相终于拼凑完整:难怪董卓军粮充足,原来是段珪拿精粮换了胡麻水银!
更鼓敲过五更,卫靖突然按住陆炳肩膀。
“段珪私宅的地窖里必有大型丹炉,即刻带王越去查。”
他压低声音,指腹着账册上灵帝的花押。
“若发现童男童女尸身,立刻封锁消息——北宫那边,我自有安排。”
夜风卷着巷子的铜铃声掠过檐角,卫靖腰间螭龙纽印信泛着冷光。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枭首左贤王那战。
那个浑身浴血、被他从匈奴刀下救回来的武三郎,此刻正统领着朱雀门的羽林卫。
马蹄踏碎青石板的脆响中,巡夜羽林卫的灯笼骤然晃动。
为首统领掀开玄色面甲,露出脸上狰狞的刀疤——正是武三郎!
“将军!”
他单膝跪地,腰间环首刀的缠绳,还系着卫靖当年赏赐的玉石。
“乐军侯己按您半月前密令,将值守换作旧部。”
灯笼光焰突然三长两短,暗处立刻转出两队甲士,手中火把照亮通往秘殿的捷径。
卫靖策马掠过武三郎身边时,听见对方低声道。
“昨夜子时,段珪的马车正是从这条道入的宫。”
秘殿外的青铜门尚未阖严,炉中传来的呜咽声,混着丹砂灼烧的“滋滋”响,像极了地窖深处铁钩划过砖面的动静。
卫靖的靴底碾过门槛时,瞥见门轴凹槽里卡着半片焦黑布帛。
边缘绣着的云雷纹,正是段珪常穿的朝服纹样。
殿内突然传来玉碗碎裂的脆响,夹杂着灵帝暴怒骂的“废物”。
殿外甲胄碰撞声骤起,青铜门轰然洞开。
卫靖玄色大氅猎猎翻卷,腰间镇北将军印信的螭龙纽撞在门环上,发出金石相击的锐响。
鎏金漆盒在他掌心沁出暗红血渍,那是搬运孩童尸身时浸透的残血。
“放肆!”
灵帝惊跳而起,龙袍扫翻青玉丹炉。
青紫色火焰腾起刹那,卫靖己将账册重重拍在丹案,朱砂批注在火光中扭曲如血。
“段珪私扣北疆军粮十万石,以精粮换董卓胡麻水银,更将胡虏遗民孩童充作药人!”
他猛然掀开漆盒,一具蜷缩的小小尸身暴露在烈焰中,后颈铜钱大的伤口泛着诡异的紫黑。
段珪从殿柱后踉跄跌出,玉瓶碎裂声里,他膝盖重重砸在满地丹砂上。
“陛下明察!臣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万寿...”
“住口!”
卫靖靴底碾过他的手腕,将丹炉踹向立柱。
滚烫的丹砂,如赤色瀑布倾泻而下。
段珪凄厉的惨叫,混着皮肉焦糊味在殿内炸开。
卫靖抓起半卷账册呈给灵帝,纸页在火焰中蜷曲成骷髅状。
“每取一升心血记铜十贯,这些盖着中常侍府官印的血账,足够填满洛阳的刑场!”
卫靖转向灵帝,见对方盯着孩童尸身,喉结滚动不止。
“陛下可知,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当年随度辽将军征战匈奴的老兵?”
“他们在北疆冻死饿死,而他们的孩子,却被挖心炼药!”
殿内死寂如坟。
灵帝望着卫靖手中的账册,又看看段珪满脸血泡的丑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正是服用“西域神丹”后,丹毒发作的症状。
赵忠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卫爱卿……”
灵帝的声音像被掐住的琴弦。
“朕、朕并不知段珪如此跋扈……”
“臣知道陛下一心求长生。”
卫靖突然放软声调,取出半页烧焦的丹方。
“但段珪私改丹方,用硫磺替代硝石,用童血替代晨露,这才是陛下近日心悸头晕的根源。”
他指着丹方上的“凉州巫师贡”五字。
“陛下看这丹炉的火,烧的是孩童心血,燃的是大汉气数。”
灵帝盯着丹方上的“臣段珪恭呈”,突然暴怒。
“来人!将段珪下狱!彻查中常侍府所有账目!”
他踉跄着抓住卫靖的手臂,眼中闪过哀求。
“那些……那些孩童的事,务必秘而不宣,以免动摇国本。”
卫靖低头行礼。
“陛下,臣己命人将净衣坊幸存者妥善安置,但北疆将士的军粮……”
“准奏。”
灵帝此刻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
“从太仓调拨十万石精粮,由卫将军亲自押送北疆。”
当卫靖走出北宫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王越抱着装有尸身的漆盒,低声道。
“将军,陛下终究还是护着自己的圣名。”
“所以我们更要快。”
卫靖望着宫墙上的晨光,想起账册里“董卓求购丹方”的记载。
“段珪的丹炉,炼的不是长生药,是乱世的引子。”
晨雾中,洛阳城的更夫,敲响了卯时的梆子。
卫靖忽然冷笑。
这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像段珪一样,在“为陛下”的幌子下,啃食着大汉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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