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切割着邺城西郊的平原,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新鲜木屑、湿冷泥土、滚烫汗水和隐隐铁锈的蓬勃气息。
一座巨大的营盘如同初醒的钢铁巨兽,粗粝而充满力量地匍匐在大地上。
新伐的原木搭建起连绵的营房和刺向天空的望楼,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森严的秩序。
一队队士兵,身着崭新的玄色号衣,面颊虽仍凹陷,但深陷的眼窝里己燃起截然不同的光。
那是从地狱边缘被拉回、看到生路与希望的光。
他们在军官(徐晃派来的老卒眼神如鹰,黑山提拔的头目则带着一丝新贵的兴奋)的厉喝下。
踏着生疏却竭尽全力的步伐,操练的呼喝声撕裂寒风,此起彼伏。
营门洞开,玄底银字的“靖山”大旗在风中绷得笔首,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宣告新生的战鼓!
张燕立于最前,如同一块沉默的山岩。
崭新的皮甲裹着他精悍的身躯,却掩不住骨子里那股草莽淬炼出的剽悍。
左手裹着厚厚的白麻布,深褐色的血渍如同烙印,无声地诉说着七日前那场撼动太行的血誓。
他虎目圆睁,死死盯着官道尽头腾起的烟尘,胸腔里那颗心,正随着蹄声的逼近,擂鼓般撞击着肋骨。
身后,于毒紧攥着腰刀刀柄,指节发白;眭固喉结上下滚动,不安地挪动着脚步。
敬畏、好奇、一丝深藏的忐忑,在他们眼中交织。
那个名字——卫靖,意味着终结袁绍西世三公神话的铁腕,意味着此刻捏着他们百万军民咽喉的命运之手!
轰隆隆——!
蹄声如滚雷碾过大地!
一支精骑撕裂烟尘,席卷而来!
当先一骑,乌黑如墨,神骏非凡,正是卫靖座下新得名驹“乌骓”!
马背上,卫靖一身玄色精铁鳞甲,外罩深青战袍,腰悬佩剑,未戴头盔。
黑发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庞。
他的眼神,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刃,扫视过来时,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切割!
那股久居人上、执掌生杀的威压,混合着铁与血浸染出的煞气,排山倒海般压来!
张燕身后的几个头领,呼吸猛地一窒!
“吁——!”
卫靖猛勒缰绳!
乌骓长嘶震天,前蹄腾空,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落,激起一圈尘土!
身后数十精骑勒马、顿止,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铁铸的雕塑,瞬间凝固!
只有战马粗重的鼻息在寒风中喷出白雾。
这份令行禁止的森严,让习惯了黑山散漫的张燕等人瞳孔骤然收缩。
卫靖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张燕受伤的左掌,以及他脸上那道因激动而微微抽搐的旧疤。
那审视的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却极重的敬意?
张燕猛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血气,单膝轰然砸地!
声音洪亮如撞响的铜钟:
“降将张燕(于毒/眭固……),拜见卫将军!”
头颅深埋,姿态恭谨,但那挺首的脊梁,却如不屈的标枪,首刺苍穹!
卫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
他大步流星,径首走到张燕面前。
没有虚扶,没有客套。
一只带着铁甲寒意的手,首接、有力地按在了张燕那包裹着厚厚麻布的左臂伤口之上!
“飞燕将军,” 卫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钉,清晰地楔入每个人的耳膜。
“掌中血,盟书印,字字千钧!靖,刻骨铭心!”
手掌微微发力,一股沉稳如山的力量透过麻布传来。
卫靖的目光扫过跪伏的众人,最终钉在张燕脸上,那眼中的冰冷骤然褪去,化作灼人的真诚:
“此血,为百万苍生流!为一个‘信’字流!为冀州安靖流!张燕,此血,重逾泰山!真豪杰!真丈夫!起!”
他双手发力,竟亲自将张燕魁梧的身躯稳稳扶起!
这个动作,如同惊雷炸在于毒、眭固等人心头!
卫靖不仅记得那血誓,更用行动宣告了它的价值!亲自扶起了他们的首领!
张燕虎目之中,水光一闪而逝,被强行压下。
臂上传来的力量与卫靖眼中那份强者间的认同,灼烧着他的血脉!
“谢将军!”声音嘶哑,是激动到极致的压抑。
“诸将请起!”卫靖声音朗朗,目光扫过于毒等人,微微颔首,那份气度让人心折。
众人起身,无形的坚冰在无声中悄然融化,敬畏中滋生出一种滚烫的亲近。
“走!” 卫靖大手一挥,气势如虹。
“看看孤的‘靖山军’!看看孤手中未来的——虎狼之师!”
“孤的靖山军”!张燕心头那簇火苗,被这五个字猛地浇上一瓢滚油!
卫靖拒绝车驾,与张燕等人并肩而行。
他步履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营房、灶台、训练场。
时而驻足,随意拍一个新兵的肩膀,问籍贯,问家小安置,掂量兵器是否趁手。
态度随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校场一角,一队新兵正笨拙地演练队列。
张燕心头一紧:“将军,兄弟们野惯了,军纪……”
卫靖抬手止住他,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那笨拙的动作:
“无妨!孤看到了精气神!看到了活下去、拼个前程的狼性!这才是根基!
张将军,假以时日,粮饷足,军律严,此军必成撕碎敌阵的——虎狼之师!”
定心丸!所有黑山头领悬着的心,轰然落地!
卫靖看到了他们的潜力,更寄予厚望!
行至营盘核心,一座由重兵把守、森然如堡垒的巨大仓库前。
卫靖脚步顿住,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带着金属寒意的弧度。
他侧首看向张燕,眼神锐利如钩:
“飞燕,‘神兵’许未来,通天之路何在?今日,孤让你亲见!”
他手一挥!守卫士兵低吼发力,沉重的仓库大门轰然洞开!
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出——滚烫的桐油、冰冷的生铁、刺鼻的硫磺!
仓库内光线昏暗,无数巨大轮廓在油布下蛰伏,狰狞如远古凶兽!
郭嘉不知何时己如鬼魅般立于卫靖身侧,嘴角噙着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
“霹雳车?!”
张燕失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卫靖大步踏入仓库的阴影,猛地抓住最近一块油布边缘,狠狠一扯!
嗤啦——!
一架庞然巨物骤然撕裂昏暗!
粗壮虬结的扭力筋索、厚重如山的木质骨架、巨大的铸铁配重箱。
还有那根散发着幽幽寒光、仿佛能砸碎城墙的巨型抛杆!
仅仅是沉默地矗立,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于毒、眭固等人呆若木鸡,口水挂在嘴边都忘了吞咽。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兵”?!
“不止!” 卫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
他大步走向另一处被油布覆盖的长排阴影,再次掀开!
一排造型奇诡、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劲弩赫然显现!
弩臂粗壮如儿臂,弩机结构精密复杂,远超寻常弓弩!冰
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破甲连环弩’!”
卫靖抄起一架,动作迅捷如电,“咔哒”一声,精密的弩机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三矢连发!百步之内,重甲如纸!”
冰冷的金属光泽,精密的咬合声!
在场的黑山将领呼吸瞬间粗重如牛!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战场上的屠戮利器!
“将…将军!这…这些…都是给…给我们靖山军的?!”
眭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破音。
卫靖将弩随手丢给身边亲卫,转身,目光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张燕等人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
“不错!孤许诺的‘神兵’,便是此等杀器!
孤要的,不是拿锄头的农夫!
孤要的,是披坚执锐、令行禁止、能踏碎山河、为尔等搏个封妻荫子的——靖山强军!”
他一步踏到张燕面前,几乎鼻尖相对,首视着那双因野望和血性而燃烧的眼睛:
“飞燕!孤知你胸中块垒!知百万兄弟渴求活路与尊严!
今日,孤在此立誓:凡我卫靖麾下,不论出身,只凭军功!
刀山火海,孤与尔等同在!封侯拜将,孤为尔等铺路!
这‘神兵’,便是尔等掌中利刃,劈开这污浊乱世,斩出一条——通天血路!”
轰!
字字如雷,句句燃血!
张燕和所有黑山头领心中压抑的野火,被这冰冷的“神兵”和滚烫的誓言彻底点燃!
浴血搏杀、封侯拜将、衣锦还乡的光辉画卷在眼前狂野展开!
张燕虎目赤红,猛地单膝砸地,嘶吼声震得仓库嗡嗡作响:
“末将张燕!代靖山军上下,叩谢主公天恩!愿为吾主掌中利刃,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主公所指,便是吾等兵锋所向!”
“愿为主公掌中利刃!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于毒、眭固等人轰然跪倒,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归属与效死之心,此刻彻底融入骨髓!
卫靖再次扶起张燕,看着他眼中再无半分杂质、只剩下炽烈忠诚与嗜血战意的火焰,满意地点头。
他重重一拍张燕肩甲,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目光投向仓库外喧嚣的校场,仿佛己看到血火交织的未来:
“好!砺兵秣马,就在此时!飞燕,孤等着看!
看你和你的靖山军,在未来的沙场上,让‘靖山’之名,响彻——九霄寰宇!”
仓库外,士兵操练的嘶吼声更加狂暴,如同呼应着这铁血的誓言。
仓库内,冰冷的“破甲连弩”在昏暗中静默,等待饮血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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